南戲傳奇/萬里圓/第八齣
第八齣
鵲橋仙頭引生滄桑滿目，年華撚指，冷落寒氈如洗。風波患難苦支離，嘆瘦骨身剩風餘。
白筆毛有雨，九天咳吐多奇語。硯粟無秋，萬斛牢騷難煮愁。門清如水，蕭蕭晝永寒蛩絮。人遠於山，渺渺南□淚雨潸。
小生黃向堅，表字端木。自癸未歲老父遠任大姚，不意出門之後，遂遭鼎革。雲南尚阻聲化，九載杳無音信。朝夕思念，淚眼欲枯。近日又為各憲稽查前朝遠任未回官員，父名亦在其內。差役絡繹，匍匐公庭，薄產幾遭籍沒。幸遇賢明上台，矜釋老父遠任在未經革命之前，阻隔在兵戈載道之外。雖脫羅網，家室蕩然。嚇，但念二親阻隔關山，歸期杳絕。夙夜徬徨，痛傷眛目。自思為人子者，置父母於絕域而不省親，實為不孝。一念猛省，決計前行。嚇！只是家中子幼妻單，我若出門，定然衣食不周，未免屆屆於懷。咳，事關父母，這些家室小事也顧不得了！不免請娘子出來，與他說個詳細。嚇，娘子那裡？
引旦上晝靜掩雙扉，寒氣侵衣袂。
白相公，相喚妾身有何話說？生娘子，卑人非為別事，只因父母遠任他鄉，已經九載。他那裡既不能歸，我這裡又不能去，日復一日，幾成隔世。每一思之，遍身汗下，決意去往。特與娘子說知。旦悲念公婆大事，妾身豈敢阻當。但此去程途萬里，可行則行，相公自宜斟酌。生娘子，你說那裡話來？
桂枝香親恩無際，孝思難昧。最堪憐白首雙親，遠隔在青雲萬里。旦不要說相公牽憶，就是妾身亦念不忘。生唱痛晨昏淚垂、晨昏淚垂。旦只慮相公弱質，不堪跋涉長途。生唱敢辭勞瘁。旦何人作伴？生唱孤身長逝。旦難得相公立志如此。生唱志難移，若不得父母同歸也，寧死他鄉誓不回。
前腔旦君行難滯，妾言須記。生娘子有何分付，儘說。旦官人此行，切勿以家事為念。生好嚇！旦唱奴自能苦守糟糠，休憶我難支薪水。生賢哉娘子，足慰我內顧矣！旦唱念風霜切肌，風霜切肌，生卑人自當留意。旦唱兵戈滿地，生只靠天地便了。旦唱饑寒難濟。生那裡顧得這許多？旦唱淚沾衣，生娘子何必流淚起來？旦唱自慚四壁蕭然久，只慮空囊泣路歧
生路途盤費，不消娘子費心。旦相公幾時起程？生明早拜別祖墳，即便起行了。旦既如此，待妾身進去把衣服縫綴，整頓行囊便了。生有理。旦好似和針吞卻線，刺人腸。生快進去收拾收拾。旦回看生肚繫人心！下。生咳！娘子已進去。且住，我想此行，歸期未卜何年，生死亦難逆料。倘我身死，他家中孩兒幼小，那些逋負親友之物，豈能悉知？嚇，不免燈下一一寫出，付與孩兒，待他長大成人，亦好清理。寫咳！
解三酲嘆年來蕭條家計，負親知子母俱虧。我星星寫出行行細，好付與後人知。白這是屋契。看四面雖有幾間破屋，都已抵借人的東西了。這是田契。薄田數畝，半是墳塋。寫、唱數椽風雨聊相庇，二頃污池愧少遺。放筆、作悲念白只是我去後，教他母子怎生度日？唱愁如蝟，想着恁煢煢母子怎免寒饑？
白還有一說，想我明日與妻兒永別之時，則分手之頃，猶如蓋棺之日了，也須要寫一遺囑付與他每，寧可異日回來置之無用。有理嚇，要寫的，要寫的！寫
前腔忍淚含啼書一紙，臨行囑付妻兒。我為尋親遠向天涯去。生和死杳難期。哭兒嚇！只願你長大起來，把遺書萬卷休輕棄，養母高堂孝莫違。浪涓涓淚，真個是人生最苦死別生離。
白遺囑寫完，與帳目文書一總封好，直待臨行交付與娘子、孩兒收執。明日到城中拜別了上枝哥哥，託他照管家中，往墳上拜別，即便起程便了。咳！
字下筆尖書不盡，言從舌底話應難。
正是丈夫非無淚，果然不灑別離間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