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空谷香/第四齣
第四齣 絲引
小生扮紅絲上名花冷淡倚東風，無主愁他逐亂紅。只恐流鶯等閒覰，不如移向繡屏中。小人紅絲是也，自從跟隨我家顧老爺，到這大名兵備道署中，不覺半載。喜他嘉賓賢主，渾同骨肉之親；以此客僕豪奴，皆有弟兄之好。成老爺揮金若土，果然一諾如山；我主人吐氣為虹，真個連篇似錦。這也不在話下。只是家爺中年遠客，尚無子息。在家時，孺人幾次力勸娶妾，怎奈老爺不允。後來雖勉強應承，卻又仍無定見。起程之日，孺人再三叮嚀小人，在外務須訪求一個端正女子，成其好事。我前日到濟南去，探看妻兄孫虎，見他女兒夢蘭，年方十六，相貌端莊，性情安靜。只是面帶憂容，終日不樂。我想他恁地聰明，豈不知父親行事。大抵惟恐將來失身非偶。這也是女兒家應有之慮。為此，回來告訴主人，意欲作成這段因緣，又苦客囊蕭索，無以為聘。難得成大老爺慨助多金，一力慫恿。恰好孫虎今來大名公幹，我方纔辭了主人出來，一徑尋他說合。且看他口氣如何。行行去去，去去行行，這是府衙前客寓了。店家，山東來的孫大爺在家麼？內應介在第二層客房內。中淨是誰叫我？見介喲！原來是妹夫。昨日奉候不値，又勞枉顧。請裡面坐。小生請。揖，各坐介大舅，公事完了麼？中淨一封書子，幾句說話。昨日向府裡交割明白，約我今夜去取回信，明日就行了。小生大舅，我前日在府上看見姪女長成，已是婚姻時候，不知你心下是何主意，可好請教一二麼？中淨妹夫。你要問這件事情麼？聽我道來：
九廻腸念寒荊向秋風凋謝，剩柔條別樹枝葉。他身材窈窕心性劣，怎教人勉強疼熱。無端費卻衣和食，又不是親生骨與血。將來要靠他發一個大財。非作孽，思量有甚難拋捨。待賠錢作麼幫貼。只是目下並無人問起，我怎好倒去央人。婚姻自古男求女，養育而今娘累爺。怎得個珠盈斗、金為屋，把花枝嫁，免我費周遮。
小生如此說，小弟要與姪女作伐，說來只恐大舅着惱。中淨我等至親，有話但說，何必顧忌。我且問你：是那一家？還是做第幾房？小生這等看來，大舅的意思，這個姪女兒，是不必定要與人做正室的了。中淨我等這樣人家，若定要與人認真結親，能得幾兩銀子。小生這也見得極是。便是小弟的主人顧老爺呵。
前腔好年華，宗支念切。嬌兒女，並沒些些。是夫人親許迎桃葉，向春江遞與雙楫。若得大舅允從，姪女便終身得所矣。但相依繡閣，一似娘憐女，須不似人家妻待妾。中淨這也罷了。但是他一個窮酸黃甲，那里有百兩雪白花銀。小生兵備道成老爺與他情同手足，已許代備聘金。只要你言詞決，便黃金先鑄同心結，換紅箋兩扣婚帖。中淨依你便怎樣？小生大舅若定了主意，就屈駕同到署中，與顧老爺一會。試看他綠袍掛體風流婿，配得過淡掃蛾眉端正姐。中淨如此就去。小生極好。中淨待我鎖了房門。店家留心照管門戶，我去去就來。合姻緣事，非兒戲。須索相情願，免得媒人口費唓嗻。下生上
鵝鴨滿渡船卷傭開，簾自揭。滿院桐陰日又斜。卑人顧孝威。只因嗣息關心，難卻孺人好意，一點納妾念頭，不知不覺就引動了。又得成公助美，小僕作緣，只合聽他。方纔紅絲出去料理，此時怎不見來？若是三生緣分協，三生緣分協，便風前數語已欣然，何須恁般摶揑。莫不是嫌迢遞，費周折？把高價居奇不肯跌？還怕冰人詞意拙？倘書生無福，花星未照，何妨依舊耐着孤孑。
小生上暫作氤氳使，為聯宛轉緣。老爺恭喜！生紅絲回來了，他可肯麼？要多少聘金？小生孫虎被小人一番言語，十分情願，卻要百金財禮。今已同來在外，求見老爺。定奪吉期，以便回山東去打點送親。生財禮就是百金。濟南來此，往返頗遲，吉日由他自定便了。你且叫他來見我。小生是。小生引中淨上這裡來，見了顧老爺。中淨小人叩頭。生不勞了。方纔言語已向紅絲說過。不知你意下如何？中淨老爺將來功名顯達，只恐小女不堪服侍。老爺是一個文人，須求韻語數行，以為女兒終身之訂。生哎呀！你到疑我有甚改移麼？也罷，你去寫了婚帖來，我便還你一幅定情小箋，有何不可。中淨多謝。小生那邊廂房中有紙筆，隨我去來。同下生世間有這樣獃子，倒要我寫個憑據。我若不寫，就與俗人無異了，何妨，何妨。寫介
拗芝蔴烏闌翡翠箋，細字鴛鴦牒。名士呆，傾城悅。把儷語從頭寫。「蓋聞衣裁金縷，帶綰同心。鏡掛玉臺，龍盤雙影。値無雙待字之日，恰逢仙客情多；當莫愁未嫁之時，及見盧郎年少。惟我與爾，誓南山而永好，指東海以為期。比明月之長圓，效貞松而不改。他日芳園共賞，當隨大婦之行；此時銀漢相望，暫備小星之列。情之所鍾，寸心有屬。天為作合，此語共聞。」妙呀！這是狂夫樂府，交與箜篌妾。只恐佳人難再得，懷中小篆休磨滅。
小生、中淨上中淨交介這是婚帖，請收了。生看介甚好。這是定情小箋，你拿去看。財禮少刻着紅絲送來。中淨使得。接箋背看介
步金蓮他半晌吟哦寫，我一眼端詳閱。巧機關就裡藏些，笑書生謅文恁呆。小人就此告辭，明日回去，便送女兒到來。將嫁衣匆匆熨貼，發付那沒娘兒，只須一輛太平車。
生紅絲，送他出門。就回來送財禮去。小生是。引下生
尾聲閒情頓把淵明惹，將家信燈前細寫。管教我那不妒的賢妻喜壞也。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