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瓊花夢/第二齣
第二齣 夢箋
仙呂引子望遠行生巾服上雲霄路迥，生怕儒冠斷送。淚落深杯，誰識英雄情種？等閒劍斬神蛟，何處琴彈么鳳，料非我佳人難懂。
集唐握中自謂駭雞珍，欲上青天未有因。
富貴不來年少去，着紅騎馬是何人？
小生江霖，表字雲仲，三楚人也。籍占荊州，家傳彩筆，帶得前生智慧，學成八面玲瓏。詩絕、文絕、書絕，才名何止三般；心中、意中、眼中，人事欲空一世。真個是揮毫珠玉，落紙雲煙。嘆介如今廿歲過頭，爭奈隻身落魄。昨日訪友回來，途中偶撞着一位風鑑。他道我鼎角犀藏，山庭斗繞，不但將來發跡，還要立蓋世功名。雖是術士之談，卻也有幾分相似。咳，那一班俗眼皮相我輩的，不必說了；便有一二相知，也只道我會作幾首文字，哪曉得我江雲仲倒其實有些擔當、有些手段哩！只一件，從來浮名易得，美色難求。我一時倉卒間，就不曾把那姻緣之事問這相士，如今也只索聽其自然罷了。喜得天氣晴和，正好翻閱書史。又無奈這些文債難填，逐日應酬，敢支分殺人也！作寫介
仙呂過曲月雲高嫁衣裁送，只與他人用。刀笑牀頭捉，花怨毫端夢。減價《長門》，哪有千金重？枉擅才華妙，只益文章痛。只當做抵鵲明珠脫手空，說甚麼筆抗風雷氣貫虹。
寫完了，不免叫人送去。奚囊在哪裡？小丑上不為抄詩喚，多因賣賦傳。相公有何吩咐？生有幾件代作詩文，着你送去。付介這是《呂仙祠碑文》，這是唐老爺《退閑堂記》，這是那黨員外《頌德政詩》。此老極是煩瑣，你可先遞與他，免得又來惹厭。奚理會得！蒼頭聊寄柬，俗客謾敲門。持詩文下生身子倦了，且隱几打睡片時。睡介末扮花神，束髮冠，紅衣，簪花二枝，左手持箋，右捧劍上司花情較看花多，無奈憐香惜玉何。每笑吳剛空守桂，不能開月嫁嫦娥。自家揚州蕃釐觀花神便是。這觀中有瓊花一株，原是呂仙翁自蓬萊移種於此，恐怕污穢損傷，特命小神看護。不想十幾年前，有兩位仙女來此看花，忽起塵思，因而謫墮，就降生在這揚州城內袁、鮑二家。只為她與荊州江雲仲夙有因緣，始而贈劍遺詩，後日雙成配偶。俺奉仙翁敕旨，前來託夢與他。此間已是江生書房，不免徑入則個。見介江生聽者，俺乃瓊花仙使，特來預定你終身大事。你的姻緣富貴，舉手介都在俺兩手之中，將來自有應驗。俺此時也不便一口道破，且將這幅詩箋留下，待你醒來看者。作藏箋硯下介紅葉已教詩客拾，青萍還待美人攜。下生驚醒起介呀！適纔夢中，分明有個神道走到書房，真好奇怪哩！
醉扶歸莫不是閃魁光戲把書生弄，莫不是照仙藜真將太乙逢，莫不是六丁下取在虛空，莫不是朱衣暗點多奇中？哦，記得了！他道是瓊花使者，只道你花心惟解戀花叢，又誰知雲頭一霎遊雲夢。
想介他明明說道，特來成就我富貴姻緣之事。
皂羅袍指點，雲霄飛動。更良緣何處，纏定絲紅。他手中提了一口寶劍，是魚腸三尺氣如虹，又拿着一葉箋兒，那蠅頭幾字箋題鳳。又想介我記得他臨去之時，像把詩箋留在此間的。尋介純鉤攜去無蹤有蹤，赫蹄留下心中目中。多應在案頭硯底紗窗縫。
尋出箋介呀，果然一幅箋兒在此。上面題有詩句，待我看來。念介「古之有才人，相憶如未死。斯人世豈無，恐隔山與水。鸞影卻單棲，兔絲願高倚。搦管坐綠窗，鬱鬱聊書此。倘隨溝水流，或逐秋風起。相逢知是誰，有才斯可矣！」哦，原來是閨中女子想慕才名，故此題詩寓意。但不知怎的，就感動了花神，替她傳送。咳，你說天下有這等奇聞異事麼？
前腔一覺，午窗清夢。忽箋為蝴蝶，化作鱗鴻。指箋介你只看她詩饒秀致，字帶餘妍，不惟見她才思，並可想見容顏。欲知傾國好姿容，這篇章俊逸書端重。且住，箋尾尚有一行細字。看介「廣陵袁氏題」。想介廣陵乃揚州，哦，是了、是了！那花神是瓊花使者，瓊花產於揚州，這袁美人也生在揚州。看將起來，我與袁美人一定有緣也！荊吳千里，山重水重；華胥寸紙，魂通意通。把這瓊花一朵前生種。
我江雲仲，不愁功名不就，只為親事躊躇。誰知這袁美人已是不謀而合。此去揚州，莫說千里程途，就是萬里，也要去訪她一訪！
好姐姐我性兒慵，心兒更濃。怎負的憐才情種，那瓊花使者呵，奇緣締就，與締長繩月老同。又指箋介咳，既見了詩箋，就如見了美人一般。不免放在案頭，待小生見禮為是。整巾向箋揖介忙端拱，便妻驕不過因夫寵，若前倨她應笑後恭。幾時和她一首纔妙。
尾聲《陽春》擬和愁無用，取箋介且攜去眠吟坐誦，待看我刻燭催妝賦筆工。
葉上題詩寄與誰，好風偏似送佳期。
扶持自是神明力，若問旁人哪得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