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琥珀匙/第十齣
第十齣 媒詰
梨花兒副上雅號稱奴鵅鵦鴟，瀾翻口舌如淮泗。保山隊裡腦頭兒，嗏，合婚先去改八字。
老身便是張三姨，渾名叫做鵅鵦鴟。鵅鵦鴟，也是生性嘴尖舌快，夾勿住個張鳥。一經我開口說話，就是捋舌八𪃿，即是勿了，譁片響，鴉飛鵲亂。白鳥說：「來得湊巧。」加添簷頭賊智，一雙鷂鷹頭鶻子眼，生得介勿好，進子人家，顛嘴搠腮，個張老鴉嘴，𭊫𭊫𠾍𠾍，就像告天子能介亂倒，見子酒食，好似餓牢鷹、餂臀鳥，做定喫得像傷登鵓鴣能，只說勿飽。真真世界天上，生我隻怪鳥。閑話休提，揚州束御史老爺，家私巨萬，沒得兒子，來到杭州，要娶偏房。日日領子一淘媒人娘—就是十姊妹，東家相，西家看，白子亦道是銧雞色上，長子亦道是高腳老鸛，瘦子亦道是寒𪅂雞能，難得中意。只有一位鸚嘴鼻小娘，亦道是面上爵子斑多，勿肯就討。昨日晃雄雞李大姐，領子去相一個鵝卵面、鳳凰眼，十分像意個哉，亦道是秋波有點毛病，竟是一隻白𪅃眼。難得湊巧，近日西湖上，有個桃員外的小姐，為父賣身。個頭親事，一說就成個。說話之間，個裡是船邊哉，阿有六個里。淨巾服上什麼人？越女看來多脂粉，端無出色貌超群。副老爺，自家出來哉。見介老爺。淨我替你說，今日若是沒得，我就要開船哉。副老爺，有蓋個絕精個，就是西湖上桃員外小姐，名桃佛奴，詩畫兼全，四遠馳名。淨為奢肯做偏房？副桃員外為子屈官司，小姐情願賣身救父，個頭親事，一說就成個。淨既如此，打轎！副老爺，勿多幾步路，步行子去罷。淨只願他心肯。副好事應便允。個裡是哉，請住。老安人有請！老上
引傷心事怎言？歎一家頃刻顛連。
副老安人，揚州到一位束御史老爺，無子娶妾，特來求小姐一見。老原來如此，我兒出來。
金蕉葉旦上淚漣漣，嗟玉碎難期瓦全。
副老爺請進去，小姐出來哉。老大人請臺坐，待小女拜見。淨不消，常禮罷。老念我女蒲柳下姿，未稱椒蘭上選。淨好說，聞得令愛善于詩畫，粗扇一柄，當求面教。老女流之輩，恐不入貴人青眼。淨盛名之下，自不虛傳。老兒嚇，你平日生長深閨，足不離庭，聲不出戶，今日要你出頭露面，好不感傷人也！
小桃紅旦我只為救親，不惜把身捐，急切裡顧不得羞生面也。我身出親娘，為死孝又何冤？副小姐，筆硯在此。旦筆兒，筆兒！昨日與胥郎呵，倩著你抹花箋，和多情打稿兒思入玄，今日牡丹魂，可描得到梅花觀也。淨畫得好，請題一首詩。旦縱然我有句能聯，敢與嬌紅傳、小青吟，合刊做斷腸編。
副老爺請觀。淨妙！詩情畫意，信稱雙絕。副小姐，請進去。老扶旦下副老爺，人物何如？淨妙，人品雙絕！但勿知要幾哈財禮？副才來我肚皮裡，多也不消，少也勿勾，乾淨要三百兩哆。淨三百兩也勿多。只是一說，小姐自己賣身，非出于父母本心，怕後有反悔，就請安人立一文契，今日就行聘。副是哉，老爺請回，少停回覆老爺。淨隨口下副有理個，外縣人家，立子一張文契，脫我裡做媒人干係。老安人有請。老上生前不種好姻緣，致使今生效木蘭。副老安人，恭喜，恭喜！小姐此去，就是一位夫人了，受用勿盡。老媽媽，這是沒奈何的勾當，什麼喜賀？副束老爺歡喜得極。但有一句說話，這是小姐的捨身孝意，非父母之本念，要立一張婚書，今日就行聘；若無婚書，勿成就丟。老媽媽，什麼婚書？明明賣女兒文契！我那親兒嚇，平日指望好好擇配，何等光彩！今日將你如此凌賤，兀的不痛殺我也！副老安人甦醒，老安人甦醒！小姐快來！旦上母親，為何悶倒在此？老啊喲兒嚇！副方纔束老爺說：「小姐自己孝心，非父母之本念，要立張婚書。」老安人不忍執筆，故此掉淚。旦若不是如此，爹爹再無生路。母親既不忍執筆，待我自寫罷。老兒，立寫文契，豈是人家娶妾所為？還宜三思。
蠻牌令休造次且細斟研，副安人，不過一紙婚書，何須過慮？老媽媽，你擔差誤悔時難。副白揚州城內，有名有勢人家，有奢差誤？老兒嚇，這點墨跡落在紙上，再不能娘懷調笑口，頓教你，人面貼奴顏。旦母親放心，孩兒筆下寫得明白在此。兒不寫待烹廚小姑堪擅，兒只寫掌書箋薛婢從權。只為遭家變把薄命捐，因此佛奴名字花押親填。
副文契已寫完，老身就去回覆，促他就行聘了。正是：佳人不惜佳人命，玉得成時好賺錢。下
亭前柳外小生押上家業苦蕭然，何處訴奇冤？況身遭拘鎖，刻日限官前。媽媽。老員外回來了，怎生脫白回來？外我那能個脫白，虧媚姑孩兒，權替下獄，官府限五日內完贓釋放。如今教我那裡去措辦銀子嚇？老苦嚇，蒼天，教我女孩兒兩地當苛譴，我這裡捨命捐軀，他那裡又獄底代囚攣。
外媽媽，你說什麼捨命捐軀？老哭不言介旦爹爹，不孝孩兒，沒法區處，已將此身賣了，與爹爹完官贖罪。外你把己身賣了，與我完官贖罪？啊呀！親兒，這個使不得。
五般宜好和歹爹一身，死生禍肩，怎煩你將身蠲典，蓋自爹愆。做爹爹不能為明哲保身的丈夫，你倒做殺身成仁的女子。猛說起兜底痛心酸。媽媽，你好沒見識，憑着女兒的主意。倘百忙裡失身匪類，恨何消遣？小生咳！老桃，不須埋怨。令愛如此孝心，蒼天自然有眼，決不落于人後的。外大叔，我的老骨頭應當作賤，他的嫩皮肉何堪拋閃！旦爹爹，莫為孩兒過傷。我想仕宦人家，捐資娶妾，孩兒此去，或者不致落寞。爹爹，你善自保重，孩兒還有見你的日子。外兒嚇，你的孝行，今生不能夠報你了。願來生我做你的孩兒，一般般如磨轉。
江頭送別副捧盒上行財禮，行財禮，菲儀不腆。函盒內，函盒內，准釵代釧。且喜員外回來了。外媽媽，盒內什麼東西？副員外請看。外聘金三百兩。我那親兒嚇，你的終身是我誤也。旦爹爹放心，孩兒此去呵，入門三相知深淺，問高低合曉融圓。
大叔，今日有了銀子，該釋放爹爹了。凡百事體，全仗大叔曲為廕庇。跪介小生大姐請起。桃南洲，你今日有了銀子，你也不消到官，我自去與你完納。小令愛在我身上，討保回來。還要求本官，批個乾淨執照與你，包你脫然無事便了。眾多謝大叔！小生從空伸出拿雲手，提起天羅地網人。下副員外、安人，小姐出門事件，也要打點打點，他家不日就來娶親了。諢下
尾眾合一牀錦被雖遮掩，奈骨肉從今消散，兒，好教我腸斷春風叫杜鵑。
死生魂魄暫同遊，腸斷春江欲盡頭。
中郎有女曾傳業，相看淚落不能收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