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琥珀匙/第二齣
第二齣 畫梅
滿庭芳旦上煮雪溶漿，烹梅漉瀋，寒香滌透詩脾。寫情描景，拈盡眼前題。花乳滴研雀瓦，喜濡毫，翰染鵝溪。關春思，飛花點點，都上燕巢泥。
無賴曉鶯驚夢斷，轉添春思難平。好風頻謝落花聲，濃雲薄霧，睡起不勝情。奴家桃氏，小字佛奴。母親坐草時，異香滿室，因名遺香女。年及瓜期，緣慳桃詠。世係錢塘江左，卜居西子湖邊。素好攄詞，兼能染翰。拋殘繡線，遙看山水有餘情；倦涉圖書，殊怪笑吟不足譜。老父南洲，生居舊族，產業綺羅。母親桑氏，出自名門，躬挑綵繡。奈鶴髮既逾，鳳毛鮮嗣，只一弱妹，小字媚姑。春深雀鎖，自慚江左雙喬；夢杳鸞書，未卜堂前半子。所惜的，歌風謔月，堪憐小妹無兄；所喜的，剪雪裁冰，尤幸大姑有姊。今日晴窗無事，偶然畫得墨梅一紙，不免題詩一首。咳，梅花，梅花！看你冰姿帶媚，墨艷生香，真個畫得有生色也。
好事近踈影一枝欹，冷艷香浮筆底。呀！你看遊蜂兒一個個撲將上來。敢是芳心初吐，兀自紙上馨飛。果然筆筆如生，還怕風來吹謝也。還疑，怕向窗前風老，盈盈的舞動瓊肌；怕雪妒霜欺瘦損，偏喜的淡煙濃暈，一線痕肥。
錦纏道貼持琥珀匙上叩窗西，早又是騰翻硯池。旦見介呀！妹子來了。貼姐姐。你迫忙的為甚拈題？旦題畫梅花。貼姐姐，你費情思，全不顧敲穿心髓。旦妹子，這是我彈的琥珀匙，你取來則甚？貼待要姐姐教道一曲。願你女師模親傳綵綺，須破功夫暫拋側理。旦我題句未完，少停與你到湖山石畔，慢慢的指點傳你便了。貼如此最好，待妹子與你磨墨何如？我且水取玉蟾蜍，早煙浮鸜眼，一任你塗鴉襯赫蹄。旦我幾自擎毫，頓怕推敲，句冷逼思奇。
丑上不向金珠為貨賣，來從翰墨作生涯。老身咸婆的便是。一向倒換首飾，全不濟事，不想近鄰桃家小姐，能詩會畫，遠近聞名，那些仕宦人家夫人小姐，多央老身上門求取。今日又有許多冊頁、扇子在此，不免去走遭。個裡是哉。進介咦！繡房裡亦拉裡畫畫哉。見介大小姐，二小姐。二旦咸媽媽來了。丑畫得好嚇，個幅梅花，就是張敞也畫勿出。貼咸媽媽說差了。丑勿差，實是張敞個筆法丟。貼咸媽又來假在行，張敞畫的是眉毛，不是梅花。丑啊喲！開口就出醜。小姐，個幾方冊頁是喬奶奶個，求畫山水個；個把扇子是塗小姐求畫花鳥個。旦今日不得工夫，改日取罷。丑就遲子幾日也不妨。副扮賈瞎子上人道骨董好，骨董人識寡。三日不去一件真，一日倒去三件假。老漢姓賈，專賣骨董為生，因此，人人都喚我是假骨董；又因我兩眼青昏，就叫我是賈瞎子。此間桃家小姐，善倣舊人墨蹟，老漢時常求她幾幅，當作骨董賣，不免進去求她。進介小姐作揖，兩日可曾畫畫？老漢有幾件骨董送與小姐，交易幾幅。旦只有墨梅一紙，方才脫稿。丑小姐，個幅梅花，我要交易個。賈瞎子，你來遲哉。副咸阿媽，你拉里，你是有眼睛個，今日勿畫，明朝再來。小姐，先不拉我罷。丑小姐，渠眼睛瞎個，識奢好歹？還是先不拉我。旦不須爭執，這幅梅花，奴家也不捨得，通是改日取罷。丑呔！瞎子，你娘肚皮裡眼睛勿曾帶來，識奢骨董？副咸阿媽，你出語太欺人，我雖沒得眼睛，骨董行中，算我識貨個。丑呸！瞎眼個識貨，難道我有眼睛個倒是瞎子？副道是我瞎子料，只怕你尿糞，我還估得你出賴。丑我倒估得你出。副估我奢個？丑估你個雙爛青眼烏珠，正好兌拉人家嵌寶。副還有一對夜明珠拉里，你兌子去。丑瞎肏娘賊，兩位小姐拉里，奢說話？打殺個瞎肏娘賊嚇。共扭打介外、老上閨閣靜無人，何事音聲沸？丑員外、安人出來哉。外賈瞎子，為何與咸媽媽廝鬧？副員外，小姐有幅梅花，是我交易哆個，咸阿媽要搶我個料。丑員外，是我先交易個。外男不可女執，在我這閨閣廝鬧，成何規矩？都走出去！今後都不許來。副員外，我去哉。老花娘，出子門，尿頭才打你個出來。丑諢下外我兒過來。大凡女子無才便是德。今你會畫能詩，為父的心雖甚喜，然古人養女，不欲令深知文墨。看你積案盈窗，盡皆詩章畫片，閨中女子，博此虛名，卻有何益？
古輪臺旦告親知，兒豈名博蕙蘭齊？只寫不盡春色三分意。情來迫句，因此飯歇茶餘，弄筆窗前隨意。外、老兒嚇，你雖深通文墨，怎比得男兒，當替得爹爹門戶？二旦雖則是伯道無兒，尤喜得中郎有女，昔木蘭曾代做孝男回。外木蘭代父，你怎學得他？二旦若必趨庭待鯉問，江邊誰臥曹娥碑？合喜筆耕堪供，硯田無損，誰言甘旨，辦不出閨幃？難推委，管教垂白得舒眉。
外媽媽，我倒忘了，今早主人家到我家來說，新到客人，要到我家看這些綵緞。我和你快些去整理起來。下貼姐姐，如今到湖山石下，教我琥珀匙罷。
尾理繁絃且爾凝心緒，核新詞心手要提維。淺逗輕挑，全憑指上推。
滿樹梨花壓海棠，謾操名句眺晴光。
行來春色三分畫，入我圖中有幾行？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