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清忠譜 吳本/第二齣
第二齣 傲雪廉纖韻
傳言玉女生上冷骨鋼堅，天賦冰霜顏面。守齏鹽窮通不變。微官敝屣，止留得清風如剪。憂懷千縷，忠肝一片。
白生來不具封侯相，揭天富貴非吾望。忠孝自根心，君親魂夢欽。 一身輕似葉，廝重全名節。莫笑老常山，奸邪聞膽寒
。
下官周順昌，別號蓼洲，蘇郡人也。忝中癸丑科進士，初任福州理刑，歷遷吏部員外。荊妻吳氏，有子四丁。瑣瑣家門，何須齒及。下官內凜四知，外嚴一介。因今聖主當陽，權奸蔽日。魏賊肆虎狼之吻，客妖逞狐鼠之奸。收崔、許為心腹，縱田、楊為牙爪。群小橫行，正人短氣。下官選事甫畢，給假歸家。不意倪文煥疏逐東林，致下官株連削奪。咳！我周順昌一官何足惜，只是邇來國事日非，朝政漸去。楊大洪、左浮丘紛紛逮繫，萬元白廷杖殺身。必欲一網忠良，盡誅善類。更可異者，魏賊練兵禁內，置帥九邊，定然大肆逆謀，指日潛移國祚。若我周順昌在京，誓當碎首殿庭，立請上方，誅此逆賊。爭奈君門萬里，空流血淚千行。一點孤忠，徒付數聲長歎。今日寒雪飄空，朔風入室，言之未已，夫人孩兒出來了。
引正旦清史名傳，女中原憲。小生接引上鯉庭雙訓，螢窗千卷。貼上接引女紅日習，更嫺卻椒花誦獻。
正白相公！生夫人！小生、貼爹爹！母親！貼哥哥！小生妹子！正相公，你居官多載，如洗空囊。兒女輩姻親未就，更兼他每衣無重絮，食止菜羹。値此寒天日冷，有何意味？生夫人，古人說得好：六花飛降，錦帳醍醐，淺斟低唱，不如陶家風味，掃雪烹茶，更自有致。
啄木兒我冰霜操、白雪篇，坐此徹骨冰壺聊自遣。正白那雪有何好處？生唱他助高人閉戶安眠，濟忠臣餐氈饑喘。眾合唱怕只怕彌漫白占江山遍，何日裡雪消見日冰山變？少不得有腳陽春來九天。
付白上
縣主餓成乾癟鯗，農民凍得落湯雞。
有人麼？淨白上門清似水，人冷如冰。六個？付伯伯，相煩說介聲，吳縣陳老爺來拜望周老爺了！淨拉厾羅裡？付拉厾船裡。淨請少待。付是哉。淨吳縣陳老爺來拜望老爺了！生你每迴避！正我兒，隨我進來！小生、貼是！下。生快請！淨請陳老爺！付老爺有請！
引末上冒雪特敲門扇，非關訪戴猷船。
生老父母！末老師！生請！末老師請上，門生有一拜！生治生也有一拜！末北斗泰山，兒童盡欽君實。生清風明月，盜賊俱畏彥方。請坐！末告坐了！生請問老父母，如此雪天，何事光降？末昨奉府文，有李公到蘇，特來迎迓。因行旌未至，故爾泊舟，叩謁老師。生那個李公？末是內監李公。生嚇！既是內監，為何去接他？古來曹節、王甫傾危漢祚，程元振、魚朝恩幾覆唐宗，童貫、梁師成凌夷宋室。就是我朝王振、汪直、劉瑾輩，流毒三朝，誅戮善類。閹宦之禍，今古皆然。老父母，末老師。生我輩讀孔聖之書，正宜絕此匪類，豈可交納迎迓乎？末他職掌稅務，奉旨駐扎蘇州，憲檄頻催，不得不出郭迎接！生𠲔，這又是魏賊所遣矣！
啄木兒嗟元惡、毒焰然，蔽日朦天忠直剪。他踞宮闈肆惡京畿，又縱刀餘飛殃茂苑。末唱今日裡呼雷吸電妖氛炫。少不得補天浴日奇功建。生唱可憐我草莽孤臣獨淚漣。
末白老師，如此大雪，何不向火，少敵寒威？生薪桂堪嗟，竈煙常冷，何暇作圍爐迂事！況我一介寒儒，十年清宦，這幾根窮骨頭是凍慣的，何藉炎威熏灼！末門生有句不識進退之話，特懇老師。生有何見教？末門生在舟中為風雪所苦，乞賜卮酒，聊以暖寒。生只恐家貧粗糲，不堪供奉上賓。末師生猶如父子，老師幸勿介意。生蒼頭！淨老爺！生你去沽白酒一壺，生腐一方，我與陳老爺共享！淨是哉！虛下。生正所謂百年粗糲腐儒餐也。淨阿呀，阿呀，好大雪！豆腐、白酒才有哉！生請！末請！淨嚇，竈前頭去烘烘火列介！下
三段子生、末唱村醪味腆，飲三杯如封酒泉。菜羹味玄，未鹽梅天真自全。嚼時齒頰冰霜濺，吞來肺腑清芬遍，洗滌寒威體欲仙。
末白門生待罪貴地，詞訟繁劇。老師若有見諭，門生定當竭力，以佐郇廚。生老父母差矣，我周順昌自為諸生以至銓部，何曾輕受人一錢，輕與人一事！
歸朝歌我貧窮命、貧窮命，囊無半錢，斷不肯輕污一線。迂癡性、迂癡性，閉門寡言，那世緣怎代向公庭剖辨？末唱高風蓋世真堪羨，清名亘古稱獨擅，佩服師言不敢諼。
付上白稟老爺，李公的船已到滸墅關了，太爺同長洲縣張爺多到下津橋去了，請老爺出去迎接。末門生告辭。生改日再會。末與師一席話，勝讀十年書。付老爺下船了，打扶手，打扶手！末、付下。淨上白老爺，我方才出買豆腐，聽得街上個星人說，文老爺拉京裡劾子魏太監一本了，奉旨削職，即日就要歸來哉。生嚇，有這等事！淨正是。生你速到文老爺家中問個明白，就來回我。淨喲，自哉，就去沒是哉。下。生咳！
一柱擎天獨望公，又遭斥逐作冥鴻。
無限心中不平事，肯教分付與東風。
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