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未央天/第十八齣
第十八齣 法場
副更夫敲鑼上山歌木柝金鑼不住敲，更香幾枝到通宵。但存孔子三分禮，不犯蕭何六尺條。自家秣陵縣裡更夫便是。今日本縣太爺奉上司明文，監斬犯人米新圖，着我們在法場按更巡邏，只得在此伺候。呀！你看香已點過二枝，早是二更天時候了。遠遠喝道之聲，想是監斬老爺到也。不免報準二更，左右廵綽者。打二更下
窣地錦襠四卒引丑上淨劊子隨上丑中天月色正昏黃，陰火燐燐古廟旁，東門牽犬枉淒涼，幢影飄搖魂魄揚。
淨啟爺，已到法場了。丑惡人自有惡人磨，一命難將一命逋，由你人心堅似鐵，怎當官法熱如爐。下官連用極刑，追得首級。結卷之後，即便申詳上司，會疏題奏。聖旨批下即時處決，上臺批定十七日寅時三刻，就着下官監斬。內三更介二更鼓罷，又是三更了。來！快把犯人綁赴法場，等候寅刻開刀。淨犯人走動。生綁上阿呀！皇天呀！
泣顏回冤戴覆盆霜，恨氣空填霄壤，啼鵑血盡，今宵魂在何方？內四更介生又是四更了。阿呀！我米新圖性命，只在頃刻也。頭顱罷想，聽聲聲索命更籌響。拚得喂殘骸蟻陣鴉群，走孤魂月黑天荒。
淨啟爺，犯人綁到了。丑押在一邊。眾應介老上阿呀，苦呀！
前腔換頭悽惶，捨命闖雲陽，好最後相逢半晌。官人在那裡？阿呀，官人呀！看你低眉束手，想冤魂先已還鄉。生咳！阿呀，我的妻呀！我指望與你白首同偕，誰知半路拋離。是我誤了你了。這裡不是講話的所在，你快快回去罷。老阿呀，官人，生離死別，只在頃刻，卻教我到那裡去？你孩兒又病倒在家，不得來看你。有一碗長休飯在此，望官人略喫些。進飯介生咳！我死之後，屍骸尚且喂狗，那裡喫得下？老阿呀，官人呀！肝腸寸傷，冷颼颼透出了陰風響。內五更介丑天色將明，怎麼容婦人在此啼哭？打下去！眾趕老介老阿呀，官人呀！痛今朝夢斷鮫綃，願來生再結鴛鴦。
下丑呀！五更報過多時，怎麼天還未明？好怪事，一霎時飛沙走石，星斗無光，這是甚麼緣故？副上閏年兼閏月，又閏五更天。阿呀，怪事！啟老爺知道，小人是更夫，每夜點着更香五枝，按香報更。今夜香已點完五枝，五更報過多時，天還未亮。小人怕斷了火種，又點了一枝，看看又快完了，東方只是不動，小人只得要打六更了。丑呀！想目下初交冬至，日短夜長，故此多點了一枝更香了。副夜裡雖長，無非每日添得一刻，那裡一長就長了一枝更香？畢竟有甚麼緣故。丑唗！有甚麼緣故？你快把一枝更香點着，更打六更便了。副倘然點到七枝呢？丑就報七更。副點到八枝呢？丑就報八更。副索性報了十更，一日要支兩日工食去。丑唗！快去。副報明六更了。打六更下小生提燈急上阿呀，爹爹呀！
千秋嵗踏寒光，冒死輕來往，念親恩甘受黃桑。我米世修，賣身殷府，正待開船，聞知爹爹今日典刑，為此私自逃出，竟到法場訣別。急急趕來，呀！果然爹爹在此。阿呀，爹爹呀！生死逡廵，生死逡廵，償不盡黑漫漫迷天孽障。生閉目不應介小生爹爹，孩兒在此。生開目介阿呀，兒呀，你病倒在家，自己將息要緊，何必又來看我？小生孩兒沒有甚麼病。生是你母親說來。小生想介呀，是孩兒病倒在家。阿呀，爹爹呀！生兒呀，你去罷。內打七更介我死期已至，你哭也枉然。你爹爹這樣薄命，只願你力學躬行，做個鄉里善士，你再不要學我了。善惡報，都成謊，忠孝事，誰相諒？博一日梟首高杆上，那些個三年不雨，六月飛霜？
丑這小廝可惡得緊。法場之上，只管在此啼哭。與我拿下！眾應，小生扯生哭介
越恁好二院子提燈上呼童覓侶，呼童覓侶，喪家犬在那方？我們是殷府院子便是。逃走了一個小廝，聞人說今日處決犯人，是他的父親，因走到法場上來了，我們一路尋去。向市曹西角，忙着眼緊排場。見介果然在此。好呀，你這小廝，連累我們各處找尋。還不快走！小生列位呀，可憐我父親典刑，冒死到此一看。回去老爺面前，望乞方便。報主恩日長，報主恩日長，只今宵一霎時，訣別父行。院你既到我家，也由不得你。小生阿呀，列位哥呀！便分屍不妨，任家法正科條，把粗棍棒嘗。眾扯小生介合心週折，路渺茫，血濺如春釀。且鷹拿燕雀，搶去船舫。
眾扯小生下內打八更介丑一發打到八更了，天還未明，這事非常怪事。難道果然其中有冤枉不成麼？
紅繡鞋末、雜眾百姓上今宵刻漏偏長，偏長。滿天星斗無光，無光。末呀，列位，世上的怪事，見了許多，從不見今日這樣怪事。我家書房裡，掛着個自鳴鐘，直報到午牌時分了，還不天明。雜正是。我的豆腐做完半日了，那東方只是不動，畢竟有甚緣故。末想是要混沌了。雜聞得今日決囚，多因有甚冤枉，感動天庭，我們合城百姓，去討個方便。眾說得有理。風颯颯，露茫茫，飛亂石，哭寒螿，冤情事，感蒼蒼。
丑法場之上，為何有許多百姓喧鬧起來？眾我們是本城士民，今日老爺監斬決囚，不意上干天怒。現報到八更，天還未曉。明明是受冤太慘，故此上天出此警報。求老爺暫且停刑，報上憲出疏保留。不然，紅日永不東升，萬古深如長夜，叫我們百姓何以營活？丑偶然今夜長了些，那裡就是上天示警？聖旨煌煌，誰敢停刑？打下去！內打九更介眾老爺，一發報到九更了，昏黑依然如故。老爺既不肯做主，百姓保留這個犯人便了。我們竟送他回監去。放介生列位，這個使不得。丑法紀所關，怎麼這等胡行？左右，與我打開。卒應介眾反了！反了！外差官騎馬急上
前腔錦囊密計潛藏，潛藏。行來戴月披霜，披霜。刀下留人！丑甚麼人？外我是京中聞老爺差來的，有公文一角在此。着太爺停刑，伺候俺老爺按臨，覆審這一案。悲冤黑，感穹蒼，停血劍，免無常，天再照，日重光。
丑曉得了。請貴差館驛安歇。外下丑左右，快將本犯收監。淨應介帶生下眾下雞鳴介丑呀，怪哉！纔經停刑釋放，便得天明。想必果有冤情，以致感動天庭了。左右，打導回衙。卒應介
尾聲合九更天，雞纔唱，一封書作返魂香，想漏盡更籌也還天未央。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