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斷髮記/第十一齣
第十一齣 德武別妻
謁金門旦上心悶悶，臨鏡懶梳雲鬢。容貌安排憔悴損，許多離別恨。生上最苦高堂日近，更奈瑣窗香燼。旦抆淚介生何事頻將珠淚抆？合可憐腸斷盡。
旦結髮為夫妻，恩愛兩不疑。一朝事離別，各在天一涯。行役在戰場，相見未有期。生握手一長歎，淚為生別滋。努力愛春華，莫忘歡樂時。生當復來歸，死當長相思。娘子，我此行生死皆未可知，奈有老母在堂，別無兄弟，晨昏之誠固不能盡，且恐風燭不常，三年之孝，更有誰人代我行之？終身之憂，如何是了！旦呀！官人都差了見識。嘗聞生事之以禮，死葬之以禮，祭之以禮。君雖遠行，妾猶侍側，請事斯語矣，何故此言？生如此，卑人去也頗放心。夜色已深，且自休息。旦悲介
大聖樂影澄澄半壁殘燈，睡不安、坐不寧。聽科漏聲不似常時永，望科月偏向別離明。你休愁百年伉儷成孤零，我怎肯一旦分離背誓盟？呀！鐘鳴了。生娘子錯聽了，是鐵馬響。旦中心耿耿也，忽聽得風吹鐵馬，只道鐘鳴。
前腔生夜深沉並倚窗櫺，覷旦介鬢雲垂、釵玉橫。明宵此際歸魂醒，心戀戀短長亭。你忽憂紫騮塵影迷金鐙，我只怕孔雀秋光冷晝屏。旦呀！雞鳴了。生錯聽了，是烏夜啼。中宵炯炯，也忽聽得啼烏失侶，只道雞鳴。
取劍介娘子，曉得這兩口劍否？旦不曉得。生這口劍秉純陽之精，這口劍秉純陰之精，陰陽氣秉，百煉而成。我今帶這雄劍前去，這雌劍付與娘子，好生守着。
前腔這青萍，紫氣騰騰，雄自留，雌付卿。纔離寶匣風偏冷，旦按劍驚介這劍怎的自響聲？生此乃神物，雌雄常作一處，于今把拆散，故此錚然而響。忽聽得吼龍聲。旦元來這劍是金鐵之類，無情之物，尚然如此，何況夫婦的呵！生這劍呵，無情尚自鳴相應，端的是，何況人為萬物靈。陰陽氣秉也，但只恐沙場戰罷，睹物傷情。
前腔旦羨洪鈞百煉之精，倚空山魑魅驚。古時虞姬不負名節，仗節自刎而死。奴家今有這劍帶在身傍，倘遇患難，效取虞姬，有甚難處？馬前曾斷虞姬頸，沾污處血猶腥。閃殺人，槁砧此去歸無定，卻教我細看刀環兩淚盈。陰陽氣秉也，但只恐延陵別後，睹物傷情。
奴家有箇鏡囊，與官人去做個手跡。
前腔鏡囊兒錦綴香凝，竭精靈方繡成。團圓外托明蟾影，藏玉潔與冰清。當日裡，青鸞曉鏡曾相並；從此後，銀鵲妝臺懶去憑。心如酩酊也，但只恐芳蘭沐罷，感物思情。生接介
前腔破工夫縷葉縈莖，紉椒蘭踰德馨。菱花細，黃金穎，如畫出巧丹青。暢只怕虛勞少婦相持贈，也則是反使離人感嘆興。心如酩酊也，但只恐樂昌別後，感物思情。夫哭上
謁金門身不幸，鸞影早分青鏡。禍及遺孤何太猛？彼蒼無報應。小旦上正念難兄馳騁，況奈老親多病。合四海兵戈如沸鼎，幾時笳鼓競？
見介夫孩兒，怎的還不去？生孩兒只為娘親年老，不忍割捨前去。夫你這般說來，縱然到得邊上，心掛兩頭，功名不就，可不母子兩相躭誤。不如取你身傍所佩之劍與我，效取王陵之母，自刎而死，免得你心掛慮。生娘親且自寬解，孩兒就此拜辭前去。夫、旦、小旦悲介生拜介
園林好娘親年老，兒當遠行，兒今去娘休淚零。願早得榮歸家慶，合兒與母，喜非輕，喜非輕。
前腔夫兒無念娘垂老齡，娘只慮兒從遠征，願早得吉旋輪艇。合無白首老邊城，老邊城。
江兒水小旦聞說三邊地，寒生六月冰，吾兄況赴陰山境。我奉晨昏，自竭葵心敬；你趁風塵，為歎蓬跡逈。教我怎不悲哽？合要解離情，須是早寄書回鄉井。
前腔旦擾亂干戈際，悲君赴募徵，慈親早望歸溫清。你遠迢迢，深入豺狼徑；他冷清清，老逼蜉蝤景。教我如何寬省？合前
玉交枝生娘行須聽，事姑嫜，當全令名。看他日迫西山暝，寒溫望你支撑。旦我侍高堂，強將甘旨承；你到邊庭，急把歸鞭整。合這其間寧不慘情，不慘情。
前腔夫邊烽多警，況愁伊山程水程。倚門自此頻延頸，娘心一似懸旌。生嘆此際，重勞慈母形；念此行，惟聽將軍令。合前
川撥棹小旦願你去軍威盛，管教繫頸纓須請。旦你自保身體安寧，我怎把心情變更？合好教人轉悶增，轉悶增。
前腔夫別路遙臨細柳營，念我兒身如風打萍。生但願我淨掃胡兵，捲甲長歌歸漢庭。合沐恩光拜寵榮，拜寵榮。
意不盡眾長城血戰何時靜？惟願取天兵蚤勝，衣錦翩翩返帝京。
遠別慈幃淚滿襟，空憐邊塞雪霜深。分明一把離情劍，割碎肝腸割碎心。夫、小旦下生娘子回去罷。旦待奴家略送幾步。生春草碧色，春水綠波。旦送君南浦，傷如之何？
尾犯序無語淚沾巾，執手躊躕，不忍離分。受托晨昏，我身當報恩，須信。只慮你登山渡水，不由我憔脂瘦粉。從今去，黃雲海戍不見眼中人。
前腔生關山多戰塵，盜賊縱橫，人民逃奔。燕爾新婚，歎一旦離群。相憫，須把愁懷自解，休只慮歸期未准。身迢遞，干戈滿地，空戀楚臺雲。
丑扮琴童上寂寂去故里，悠悠自交河。棄絕父母恩，吞聲行負戈。稟官人：夫馬已前行了，溫老爹備酒在十里長亭，替官人餞行，請去罷。生你前行，我就到。丑下生旦悲介
前腔旦僕夫俱在門前，馬嚼金銜，車動朱輪。官人，我待要隨着你去呵，兵法云：婦人在軍中，兵氣恐不揚。婦女柔情，恐難教在軍。自忖：不願作臺前玉鏡，不願作琴中素軫，願身作雕弓寶劍，千里隨君。
前腔生衷情難具陳，離緒無端，亂人方寸。慈母年高，你須盡慇懃。不忍，頓撇下秦樓伴侶，遠逐着邊城獫狁。瞻親舍，何時膝下重試舞衣新？
鷓鴣天王事驅馳不可違，旦遊絲無力繫郎衣。生山河不斷思來路，一寸山河一寸思。生下旦人不見，馬聞嘶，花邊人馬柳邊迷。欲舒眼望無高處，立盡斜陽不忍歸。下
送別赴邊關，相看兩淚潸。
南來如有雁，及早寄書還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