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斷髮記/第三十齣
第三十齣 裴矩詐病
月云高旦上故巢雙燕雄離死，兵燹旅襯歸何晚？俯仰流哀盼，慟哭長城，空懷杞梁怨。北去人衰老，恐負求屍之願。有淚淋灕當徹泉，一夕營營魂九遷。
野外陰雲匝不開，北風號怒天上來。燕山雪花大如席，片片吹落單于臺。幽閨孀婦十二月，含啼飲恨雙蛾摧。倚門望長安，念茲苦寒良可哀。憶君提劍赴邊日，遺此虎紋金鞞靫。中有二雙白羽箭，蜘蛛結網生塵埃。箭空在，人今戰死不復回。不愁見此物，焚之已成灰。黃河水決尚可塞，北風雨雪恨難裁。奴家自從老王去後，朝暮懸望，未知求得我丈夫骸骨回來否？況近來聞得爹爹致仕回來，我因婆婆靈柩在堂，不得自去看他，正是：我心傷悲，人莫我知。適間姑姑對我說「烈女傳」一書可觀，我不免將來閑看片時，多少是好。看介
集賢賓風簷展書期自勉，見倫理森然，一醮階前名著顯，終身豈再移天。不踐二庭，婦人常理。何為以此載於記傳乎？誰圖苟免？又何必記於書傳？比如那失節的，心自靦，他日裡見先夫，有何顏面？
拋書起望介
前腔北風晝堂簾半捲，見飛雪翻𦒘。邊塞迢迢途路遠，那堪景入殘年。憂心展轉，憶昔日慈闈歡宴，偕嬿婉。今日裡，冷落了故家庭院。
月云高梅香上月綃霜練，姮娥與誰剪？似賣天工巧，亂撒瑤花片。末上飛入梅梢，瓊枝盡妝遍。裹足休言冷，試看樵夫仍跣。合折竹聲聞巖谷傳，方信藍關馬不前。
進見旦介悲介末、梅香院子、梅香叩頭。旦免禮。這等大雪，你們來此做甚？末相公京裡得病回來，十分沉重，有書在此，請小姐回去看他。
桂枝香相公抱患，特傳書柬，真箇是息奄奄，惟只恐一朝捐館。念斬然血食，念斬然血食，貲財鉅萬，教誰收管？旦相公平素少病，疑介末、梅香敢相瞞。遞介自有親書札，娘行可細觀。
旦接介院子且起去。末下旦念介父字與愛女淑英□目：吾因馳驅王事，夙夜匪懈，以致舊疾交作，告老而回。方得抵家，轉加沉重，俯視膝下，並無嫡親兒女候問，痛苦何如！亟思見汝，汝其即便歸來，將囑汝以後事，毋或濡滯！悲介
前腔手持來翰，心悲意亂。他道是永訣終天，卻怎不歸來相看。好教奴淚零，好教奴淚零，親恩浩瀚，益增嘅嘆。梅香相公怕風雪大，分付車來接你，暖帷熏爐齊整。旦整歸轅，縱有風和雪，姮娥體耐寒。
奴家欲待回去，思量婆婆臨終之時，囑付我與姑姑寢食不得相離。且請他來商議。
卜算子小旦上積雪擁危欄，嬾上紅爐炭。
見介嫂嫂，你梅香來此，說甚的話？
傍妝臺旦這丫鬟，傳言家父，今抱採薪艱。小旦尊君既有貴恙，你當去看他。旦我欲去，情無限，他空自望多番。因思遺訓須相伴，使我躊躕不自安。心懸旆，羝觸籓，教人進退兩皆難。
前腔小旦翠眉攢，哀哀父母，撫養苦多般。梅香我相公怕死，思見我小姐一面。小旦他既是相顧盼，你何事憚煩勞。介人之將死言須善，義若能全節自完。即忙去，莫等閑，何勞反念我身單。
梅香我小姐因你老夫人臨終之言，不敢去，沒奈何，煩姑娘同去也罷。小旦我有老母、哥哥柩在堂，怎麼去？梅香不妨事。教丫頭們看了，今日去，明日就回來。旦梅香也說得是，姑姑同我去罷。小旦既如此，同辭了母親、哥哥靈位而去。奠酒拜介
前腔焚沉檀，持杯未進，教我淚先彈。腸暗共爐煙斷，心亂逐紙灰翻。娘呵你，言猶在耳寧相拚，親在通家豈屈扳。暫時去，不日還，誰云生度鬼門關。旦奠酒拜介
前腔自悲酸，魂如在上，誰道杳冥間。願此去無危難，便回轉敢盤桓。酒杯浮面行三獻，愁向心頭結一團。暫時去，不日還，那堪身過望夫山。
一別嚴親又十年，由來節孝兩難全。
而今俯仰誠無愧，誰為重刊烈女篇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