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小忽雷/第四齣
第四齣 梁門攀婿
卜算子老旦上荊布淡梳妝，冷落中年況。長貧終日饜糟糠，那裡有富貴從天降！
妾身鄭注之妻李氏是也。兒夫粗通文墨，頗善岐黃，僑寓京師，曾遊藩鎮。爭奈命多淹蹇，依然赤手空拳。妾與他貧賤相隨，拮據度日。公婆棄世，遺下小姑一人，年才五歲，乳名盈盈。在兒夫，則長兄為父；在妾身，則長嫂為母。不但勤加撫字，望其長成，還要苦掙妝奩，與他擇婿。這都不在話下。這幾日，官人醫道不行，薪水缺乏，未知何計度此殘春。且待官人回來，再作道理。
女冠子丑上朱門謁遍無情況，生藥鋪怎開張。破巾衫漸似貧兒樣，難支柴米油鹽醬。
見介娘子拜揖！老旦官人回來了，所尋頭緒何如？丑頭緒雖多，尚無實際。老旦官人，你終日攀高謁貴，妄思煉汞燒丹。家中薪米全無，架上衣衫典盡。妾與你饑寒廝守，雖死何辭！祇是你堂堂一表，發跡無期。還該及早收心，別圖長策！丑不要忙。王守澄公公是我恩相，早晚監軍回來，你我便不愁富貴了！老旦那些內相，性情不常，靠他何用？即如樞密梁太監，你現與他來往，有何好處到你？丑梁樞密雖也往來，只是泛交。如今，正想與他結親戚哩！老旦門不當，戶不對，怎好結親？丑目下倒有一件湊巧。梁樞密侄兒梁正言，與我同盟交好。昨日俺在權老平章府中喫酒，見他新請西賓，乃是正言之弟也，名喚梁厚本，年方十五，尚未娶妻。權公誇他才學高強，十分敬重。俺意欲招為妹婿，一來與樞密有了瓜葛，二來權府刮目相看，三來圖他日後前程遠大，你我面上有光。祇怕妹子年小，他不肯俯就耳！老旦這等說也徒然！淨扮梁正言唐巾華服上生於富豪家，何須讀五車！除嫖無活計，惟賭是生涯。咱家梁正言，樞密使梁公嫡侄是也。幾日不見老鄭之面，特來看他。老弟在家麼？丑咦，這是梁大哥聲音。來得正好，娘子且回避！老旦下。丑與淨相見介甚風吹得老兄來？淨你寶鋪如何尚不開？丑忽笑介老兄，說也奇怪。前日在慈恩寺，遇着一個相士，他道我相貌清奇，二十年後，平地要做到翰林學士。淨啐，翰林若輪到你做，我梁正言便該做宰相了！丑宰相不能，你且世襲個內相罷！淨放屁！內相可是有膫子人做的？丑這也不難。你只管去包婆娘，耍小官，弄出楊梅結毒來。我加上一服妙劑，爛去此道就是！淨休說癡話！千錢賒，不如八百現。你要想平地做官，怎如我順水扯縴！丑老兄有何妙縴，帶絜小弟賺些藥本何如？淨拉椅近丑介正有一事與你說知，那司空于頔要謀節度使做，公子于敏現拿十萬金在鑽求門路。我已包攬定了，不怕他飛上天去！事成之後，便分幾千兩與你，做藥本也不難。丑拍手笑介妙，妙！老兄原是個縴精，一扯就着！想是小弟時運到來，且請喫三杯，預先賀喜！起向內介娘子，有現成酒菜，搬些出來，我要留客！老旦竈下沒柴，囤中少米，如何留得客？丑急介怎麼處？出醜得緊！娘子，有當頭尋一件，小酒店飲去罷！內那討當頭？止剩一條布裙在此，拿去！內丟出裙，丑暗捲入袖介，老兄，家中人手不便，有錢在此，和你肆中小酌何如？同行介轉灣抹角，來此已是曲江酒肆。請進！淨老弟窘中，不當取擾！丑有事相煩，不必客氣！進店介。雜扮酒保上。丑扯至背後，出裙換酒，雜不肯，丑諢介。坐定取酒酌介。淨老弟，這酒有些後！丑何為後？淨後者酸也。丑酒保，如何把酸酒來哄我？雜我的酒雖不甚甜，你的布……丑掩住雜口介不必多話，快換來！雜下換酒上何如？丑咂嘴介去得，去得！雜下。淨這酒保方才說什麼布？丑羞介不瞞你說，小弟和這酒保是舊主顧。他曾借小弟的布幔遮陰，未曾還我。淨罷了。有何見教？
啄木兒丑吾胞妹未有郎，要與高門秦晉講。淨聞得令妹還小，要許寒舍何人？丑羨伊家愛弟多才，倩賢兄暫作吳剛。淨舍弟今年十五，令妹才得五歲，年甲不登，恐難從命。丑周公制禮，男子三十而娶，女子二十而嫁。男女大小十年，正合古禮！淨你不知俺那舍弟，忒聰明了，情竇已開，若等到三十而娶，可不把他急死？他才情自信今無兩，春心久矣先拋漾，怎待得十五盈盈始嫁昌？
丑阿兄做主，不怕令弟不依。祇恐令叔老公公不肯附就寒家耳！淨家公公不管舍弟之事！
前腔姻緣事自主張，繫足紅絲非勉強。老弟必欲議婚，待與獨孤太史說知，硬為撮和，且看緣分何如。細評論鳳友鸞交，也須憑雪案螢窗。丑此論甚妙。幾時可行？淨就在明日。俺到舍弟館中，特致尊意。獨孤公自然幫襯的。丑揖介多謝了。一言九鼎全家仗，三茶六禮都休講，準備酬媒醉幾場！
丑姻緣姻緣，淨事非偶然。
丑謀事在人，淨成事在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