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小忽雷/第三十一齣
第三十一齣 寒館評詩
憶秦娥小旦上園林日澹風蕭索，可憐失意長棲託。長棲託，佳人老去，才人淪落。
老身遲暮無歸，權與梁相公相依鄰舍。指望他一舉成名，稍吐英雄之氣。誰料對策傷時，功名不遂，窮居荒墅，越發無聊。這幾日暮冬殘臘，長安市上薪米騰貴，他家廚寒爨冷，好不可憐人也！老身看不過，昨日送去幾對紅箋，勸他書寫春聯，胡亂賣幾貫錢度日，不免過去幫襯他一番。正是：貂裘暖客圍爐坐，誰念袁安臥雪人！作到敲門介
北點絳唇生持紙上磨蠍星辰，泥蟠命運。毛錐鈍，賣盡閑文，濟不得窮途困。
那個敲門？小旦是老身。特來與相公捧硯。生開門見介原來是潤娘，難得你一片好心也。趁此日暖，就煩你磨起墨來，待小生書寫春聯則個。小旦磨墨，生拂箋寫介。小旦贊好介
混江龍生可惜俺筆精墨潤，不能勾黃庭細寫換鵝群。單則是蟠拿崛強，柳骨顏筋；狂來任草，意到成真。也便似龍跳虎臥，說甚麼鳳闕天門！小旦攤對看介這樣好字，不知那個有造化的，買去妝門面哩！生一任他賣菜傭，將去與桃符作伴；沽酒家，黏着與鬱壘為鄰。無過是福壽聯供人一笑，鮮明紙哄過三春。那知我張顛草聖等閑傳，臨川書法，倒也是蘭亭本。呵筆介則可憐我霜毫盡禿，呵手介凍手成皴！
閣筆介。小旦春聯早已書完，待老身送與曹兄，替你廟市賣去！。下、外、小生、淨便服，雜挑酒盒隨上。外下官刑部尚書白居易。小生下官太子賓客劉禹錫。淨下官同平章事元稹。合我等相約往獨孤年兄別墅，同訪梁兄。來此已是，不免徑入。生迎揖介原來三位先生到此！外今日歲除，老夫念兄旅況寂寞，邀同夢得、微之特來相訪！小生、淨我等江州一會，直到如今了。合揖生介。外別後之思，難以言盡。請問梁兄近況如何？生晚生窮愁落寞，度日無資。幸潤娘在此為鄰，幫襯書些春聯，聊且卒歲！外潤娘自從杭州別後，直到如今，不知他就在鄰近，何不請來一見？小旦上。生潤娘早到。小旦聞得三位老爺到來，急忙過來的。小生、淨我四人偶爾聚首，不料潤娘也來，江州舊事，恍然在目矣！生此會卻也難得。
油葫蘆好一似鄒律吹回黍谷春，散春暉把蓬蓽潤。那討個百年粗糲腐儒飧，枉費你江幹駐馬來相問！外、淨、小生不勞主人費心，學生們備有酒脯米炭，來與足下過歲。就煩潤娘烹治出來，大家圍爐痛飲，以續舊歡！生生受各位老先生了。詩中元白重親近，劉郎此度還風韻。眾笑介。生那年還有柳子厚老先生，如今在那裡？小生柳年兄卒於柳州，已數歲矣！生嘆河東運數迍，向煙瘴裡文星隕！外記得梁兄同獨孤年兄避跡此莊，老夫曾來看兄舞劍，倏忽十有五年。你看池館依然，故人何在？好不傷感人也！生淚介便是笛兒中，偏訴出山陽恨，教向秀越沾巾。
外潤娘，你在宜春院教歌，後來可曾有些恩遇麼？小旦教成之後，即便搬出教坊，至今並無消息。
天下樂生呀，他費盡了春工，教就歌舞人辛也麼勤。全不沾半點恩，舊青樓依然剩一身！喜得住在左近呵，借文君賣酒壚，伴相如四壁塵，俺與他一樣兒冷淡清貧。
外夢得、微之二兄，俺看梁兄在此，薪水艱難，便潤娘也照看不得許多。何不把我三人自長慶以來，唱和詩篇，匯在一處，煩梁兄選定，總名為《長慶集》。其館谷之費，我們同任之。淨、小生甚妙！我等正有此意也。生祇是老先生的大集，海內傳誦，並駕齊驅，當世稱為『元白』，又稱『劉白』。都道白詩真樸淡蕩，元詩輕纖風流，劉詩幽深典麗。晚生末學焉敢妄為評品？晚生呵，
那咤令祇好抹些須粉痕，效西施淺顰；動些須腳跟，步邯鄲後塵。怎敢弄些須斧斤，過公輸匠門！又不是李青蓮、杜拾遺，斗膽去細論文，酒一樽。算祇合較蟲魚與你繕稿謄真。
內酒席齊備了！小旦向內取酒安席介。丑捧酒壺上相公，這壺裡是屠蘇酒。斟介。小旦三杯辭舊歲，一盞祭新詩。老爺們，請寬飲！眾舉杯勸生介
寄生草生雪後鴉歸樹，風前雁過村，當樓一片殘陽暈，縈窗半縷爐煙潤，繞枝幾點寒梅嫩。不道這荒涼無主舊池臺，今日裡名公快飲拈詩韻！
淨定了選局之後，我等膏火之資，按月送來。還要不時到此暢談。潤娘也須長撥琵琶，以為梁兄消悶！小旦不消吩咐！
么篇生世味看成淡，朋情久自真。松間已絕羊求軫，雪中誰念袁安窘，路歧難解楊朱溫！若不是信陵君車騎枉夷門，俺老侯嬴餓死憑誰問！
外說話之間，不覺日晚。滿城中，松棚燦爛，爆竹喧轟，明日相逢又添一歲矣！梁兄請寬懷，再飲一杯！送生酒介
賺煞生短景易黃昏，逆旅多淹悶。嘆風絲雪點，又早殘年盡。可憐俺富貴姻緣全無分，賣不去癡獃，祇恁長貧！老先生呵，俺也曾立功勳，向淮西古郡，不能勾姓名圖畫上麒麟，折不下桂枝也天難問。祇落得兩條眉又鎖春風恨！從此後綸竿把穩，等一派茫茫春水去釣鰲鱗！
外眾起介告辭了！
逝水年華言可哀，論詩重到舊池臺。
今宵殘雪無人掃，明日春風信馬來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