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太平錢/第二十六齣
第二十六齣 窺妝
剔銀燈引小生冠帶上燕爾朝來猶殢，憎窗外鳥聲催起。
白下官韋固。自前宵贅居韓府，喜得小姐豐姿出色，才調無雙。我向有「三不娶」大願，已得遂矣。只是好笑那晚所作合巹詩，恰好是我在絳雲樓所作，不知是何緣故？我已曾略略問及，卻因新姻害羞，不答一語，心上好不懷疑。更有可怪，他在燈前枕畔，雖經卸妝，卻鬢邊每每插着翠鈿，不肯卸下，又不知為着甚來？兩日為這些妯娌在房，不曾問個明白，也不曾看得他容貌仔細，如今尚未梳妝，且在書房中權坐片時，少頃待他梳妝，不免闖入房櫳，飽看一回，多少是好。正是：
昔言爾爾猶嫌俗，今喚卿卿喜有人。下。小旦上
引翠幕凝暉，曉枝含露，風送撲簾花氣。丑梅香上呢喃燕語，嗔零落粉污脂膩。
小旦
如夢令雨腳點波碧皺，燕尾剪花紅瘦。丑夢醒鬢雲斜，閑看一庭春透。合倦後，倦後，半睡倍嫌長晝。
小旦朝來晏起，意慢心慵，脂粉懶施，宮黃倦整。對此春光如許，令人倍覺憨癡。丑老爺五鼓入朝，將次回府，狀元老爺又在書房中坐久。日色乍午，請夫人梳妝！小旦如此把鏡奩擺下！丑曉得。拂鏡。小旦梳妝
榴花泣菱花如畫、相對恍齊眉，疑解語是耶非？丑夫人這幾日消瘦了好些了！小旦笑唱桃花人面共消肌。丑搽些脂粉！小旦唱淡妝濃抹粉慵施。丑與小旦掠髮。小旦唱覷雙鴉鬢堆，怕臨風欲飛向窗前去。丑請夫人插了翠鈿！小旦唱點梅妝一捻微紅，襯烏雲半星飛翠。
前腔小生暗上房櫳靜悄、日影檻花移，入房如排闥入綃幃。作見小旦笑好一似天台仙姊會桃溪。小旦作羞。小生唱休錯把蕭郎等作外人窺。丑老爺請坐了，夫人尚未梳妝完哩。小生那個要坐！我正要看夫人梳妝。作看妙嚇！唱覷修眉淡低，怎空教京兆手閑拋棄。作拔翠鈿見疤痕，驚唱呀！我只道是出天然美玉無瑕，為甚點微雲碧天留翳？
小旦作羞立嚇，幼年為狂且所傷，故有此痕。小生夫人少長閨門，安得有狂且之恐？丑這個狂且委實可惡！小旦此間爹爹原是義父。因當初本父母不幸，故遭此變。小生嚇，原來岳父不是親生的！未知親岳父大人是何姓名？小旦相公請坐了，容道其詳。小生願聞！小旦先父呵！
喜漁燈犯姓瑯琊泰字為名諱，早魁帝里。小生初任何職？小旦唱甫試着一割牛刀，喜弦歌聲起。小生原來作過邑宰，後來便怎麼？小旦只為着庫藏遭焚熾，縲紲淹留京邸。小生是幾時得白的？小旦悲唱痛殺人難中疾病遭傾逝。小生家事如何了？小旦唱痛殺人洗囊橐解無遺。小生令堂怎麼樣了？小旦唱痛殺人母氏煢煢，病入膏肓莫起。小生那時夫人倚靠何人？小旦唱痛殺人襁褓啼孩，乳媼顛連饑餒。小生其時在什麼地方？小旦在介休縣定婚店中，乳嫗抱我同去關支義米。作恨，唱痛殺人驀遇狂且，把劍揮，血淋漓委溝渠。那時節幸蒙嚴父提攜。
小生夫人，你道那狂且是誰？小旦知道是那一個？小生就是下官！小旦驚問如何卻是相公？小生下官當初呵！
剔銀燈集我只為「三不娶」自期。小旦什麼「三不娶」？小生下官夙有大願：「非才如道韞不娶，非色比夷光不娶，非族若燕山不娶。」小旦笑阿嚇，好一個大願嚇！小生唱我只為事多歧。小旦此願委實難遂。小生唱我只為月下逢仙指。小旦敢是遇了仙人，指出定數麼？小生點頭，唱我只為姻緣簿註配嬰兒。小旦若在姻緣簿上，斷然不錯的！小生唱我只為憤懣難平沖沖氣。小旦其時便怎麼？小生唱我只為把形蹤細追。小旦彼時可曾尋到定婚店中去麼？小生唱我只為睹荒村老幼景流離。小旦見了便怎麼？小生唱把青萍劍一嘯忘機。起揖誰知道匆匆誤損嬌妻！小旦當初的事不必提了，只是此事已隔二十年，相公彼時既在壯齡，如何至今容貌不老？小生其中又有個緣故。小生唱我為尋小妹仙山去，纔三月早是廿載依稀。小旦嚇，有這等奇事？小生唱他又贈青蚨得遂于飛。小旦奴家去秋，偶在花園中卒倒，夢至王屋山絳雲樓中，張真人設宴，款待的敢就是相公麼？小生正是。嚇，怪道合巹詩就是拙稿！小旦真個前緣擬定，再不可移！合唱正是紅絲一縷牢牢繫，一任你老少榮枯難轉移。
末冠服上
華表鶴歸人換世，鼎湖龍去海生霜。
小生岳父！小旦爹爹！各見。末賢婿，聖上禮聘張果老到殿，今日在花萼樓演法，忽然鑽入葫蘆內去。方纔內侍捧荔枝入京，說在青門外見真人騎驢獨行，傳語辭駕。聖上又差高力士趕上去了。我想張真人是賢婿的至親，我如今和賢婿同着女兒，何不去見他一面？小生既是真人到此，合當同去謝他一謝！末如此準備車馬，急急趕上去便了！
尾合紛紛車馬馳征轡，遙望青門天一涯，只恐頃刻霓旌還碧水。
末五岳雲霞朝絳節，小生一天星斗響瑤琴。
小旦但願應時還得見，合須知勝似岳陽金。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