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占花魁/第十八齣
第十八齣 探芳
生上
小重山簡點春光剛一年，依然花灼灼，草芊芊。短長癡夢苦纏綿，都捱遍，寂寞奈何天！ 十二月重圓，渾如桃熟候，隔三千。夙懷新願向誰傳？銀河畔，好把鵲橋填。
我秦種。自見王美娘之後，神魂恍惚，寢食都捐。冀得了半晌之緣，因此趲一年之蓄。自去春到此，甫及一載。昨日將日逐積下之物，扣出本錢，到銀鋪內剛剛傾成十兩一大錠，二兩一小錠。特此打扮得衣帽新鮮，鞋襪乾淨，意欲到彼，以了前願。但未知他肯允從否？只得硬着臉兒，到他家去。行介想我秦種一年來，好不勞神也！
商調過曲鶯啼序春花秋月生憎，掃不斷癡情。日如年夜更淒清，聽遍雞唱鐘聲。將烏兔忙忙送遣，想雲雨看看漸近。低徊自省，盼殺人照命花星。
來此已是王家了，我想每常在此賣油，今日怎好啟齒說這樁事？咳！事已至此，說不得了。叫介有人麼？副淨上談笑有鴻儒，往來無白丁。見介，生揖介。副淨呀！元來是秦小官。今日為何不做生意，閒行到此？細看生介好阿！打扮得恁般濟楚，往那裡去貴幹？生小可並無別事，專來拜望媽媽。副淨笑介我猜着你了，你是個老成人，見此春光明媚，花落鳥啼，也動起少年情性來了。生笑介。副淨請坐了！坐介
黃鶯兒副淨鶯語巧如笙，颺晴絲飄絳英，人生怎負芳菲景？生笑介小可心事，都被媽媽猜着了。副淨果有此興，我家幾個女兒，都是你認得的。誰行目成，憑君意凝，相知任把纏頭贈。生小可意見，倒不在幾位姐姐。副淨笑盈盈，春心一片，教我話難醒。
集賢賓生經年積悃多志誠，頻入夢勞形。副淨逢場作戲的事，何須費心。生望斷天台迷釣艇，揣塵凡怎到蓬瀛。副淨不要太謙了！生芳心自領，謹候取東君春令。副淨你端的屬意何人？生小可單只求與花魁娘子相處一宵。非浪逞，敢攀折碧桃紅杏。
副淨阿呀！你好傒落老娘。我家花魁女兒呵，
黃鍾過曲滴溜子犯傾城貌、傾城貌，名揚帝京。吹簫伴、吹簫伴，聯翩俊英。生小可也頗知一二。副淨堪笑，無稽薄幸，妄想天鵝成畫餅。生不敢動問，花魁娘子一夜，敢要幾千兩麼？早難道十斛明珠，買得娉婷？
副淨這元不消許多，只這十兩一晚，外邊那個不曉的？你是經紀人，快不要提這話。生我只道要許多，元來也只得如此。出銀介小可剛傾十兩一錠，足色足數。另外二兩，送與媽媽備東的。付淨背介好一錠細絲銀子，怎好放得他去。向生介秦小官，敢是作耍老娘麼？生小可安敢浪言，我只為着花魁娘子呵！
商調過曲簇御林捱盡了昏沈晝，長短更，待相拋又轉縈。就是這十兩銀子，也是我星星點點堅心淨，苦得個捱歲月，圖歡慶。揖介望垂矜，但願得氤氳作合，一笑了三生。
副淨你且坐了，待我計較。向內叫介茶來！丑扮丫頭上
風流茶說合，酒是色媒人。
親娘，茶在這裡了。客人在那裡？副淨指生介這不是客人！丑這是秦賣油。向生介你的油擔放在那裡？倒坐在此閒話，敢是討賒錢麼？生低頭介。丑向副淨介親娘，可是要拖遲他欠錢，故是這等待他？副淨誰要你多管！丑看生介好奇怪！今日為何打扮這樣齊整？有興！有興！副淨喝丑下。副淨是便是了，還有多少煩難哩。生媽媽是一家之主，有甚煩難？副淨你好輕便。我家美兒被許多王孫公子交接慣了，豈肯輕易近人。你這樁事，還不知要費老娘偌大心機哩！生若得成就，生死不忘。副淨你不要性急了。美兒昨日在衛學士家陪酒，尚未曾回。今日是齊太尉約下遊湖，明日是張山人一班清客邀他做詩社，後日是韓尚書公子請他賞牡丹，這幾日怎得工夫。你且過着十日纔來。生既得媽媽金諾，不要說十日，就是一年，小可專等。副淨你的銀子若不放心，且拿了去。生今蒙媽媽收銀，就得安心了，豈敢拿回。副淨你到十日後，不要來得蚤了。
琥珀貓兒墜覷着雷峰夕照，乘興過柴扃。生曉得。副淨且教你探取姮娥月下等。背介那裡是琴心詩謎兩相迎。生叮嚀，切莫使藍橋滾滾，祆廟騰騰。
小可就告別了！副淨再坐坐去！生不消！
尾聲須臾暫解心頭病。副淨佇看取佳期俄頃。生且捱着百二十時辰重將望眼撐。
下。副淨好笑，好笑！賣油郎要相處起花魁娘子來！欲待回他，又動火這十兩銀子，只得應承了。如今且不要與女兒說明，等他數日後在那裡赴席歸家，胡亂促成其事，清早打發他去，卻不乾淨。
美色人人思慕，愛鈔區區偏餓。
繇他千日砟柴，也算春風一度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