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南西廂記（李日華）/第二十三齣
第二十三齣 情詩暗許
粉蝶兒生上鬱悶滔天，教我如何理料？
春蠶作繭絲方盡，蠟燭成灰淚始乾。昨晚紅娘將緘帖兒去了，未有回報，使我千思萬想，料此事定然成也。一自海棠初放後，幽情牽惹到如今。不免閒步一回，散悶則個。
泣榴花犯貼上晚妝樓上杏花殘，猶兀自怯衣單。那一片聽琴心清露月明間。昨日向晚，不怕春寒，幾乎被賺，那其間豈不羞顏！為你一個不酸不醋風魔漢，隔牆兒險做了望夫山。
因張生昨日寄書與俺小姐，倒受了一場氣。今日須索走一遭。小姐，小姐，前日的心，比今日的心不同了。
漁家燈貼你用心撥雨撩雲，我好意與你傳書遞緘。小姐呵，不肯搜自己狂為，待要尋人破綻。幾番背地裡愁眉淚眼，人面前巧語花言。張生呵，非慢，從今後會難，已見個酒闌人散。
生見貼介呀，紅娘姐，你來了。擎天柱，大事如何了？貼如何如何，不濟事了。再休胡纏，小姐變了卦兒也。生小生這緘帖兒，是一道會親符驗。只是紅娘姐不肯與張珙用心，見得如此。貼說那裡話！我若不用心，上有天哩！
前腔貼這的是先生命慳，須不是紅娘違慢。這緘帖兒做了招狀，又是俺的公案。先生受罪，理之當然。賤妾何辜？若不覷面顏，險把紅娘來拖犯。休歎，雲歛巫山，偷香手段何曾慣，莫把從前風月擔。
再不必申訴足下的肺腑，怕老夫人尋我，告回去也。生紅娘姐，你且少待。今番去了，更有誰與小生做主？必須再尋個道理，救小生一命。跪下，扯住貼介。貼張先生請起來。你是讀書人，豈不知禮？此事再休題了。生若果不能成就，小生其實是死！
江頭金桂貼你是秀才家風範，休要呆裡撒奸。你待要恩情美滿，卻教我骨肉摧殘。老夫人呵，手執棍兒摩娑看，這粗麻大線，怎透針關？直待拄着柺棒兒閒攢懶，縫合着口，送暖偷寒。兩下裡做人難：待去呵，小姐性兒如鹽撒火，消息兒踏著泛。生哭介小生這條生命，都在紅娘姐身上。乞可憐見！貼我待不去呵，怎禁他甜話趲。
沒來由分說這一場。丟書介你的書在此，小姐不知寫些甚麼在後面，你自去看。生呀，有這場好事，何不早說？聖旨到了，理當跪接。貼小姐寫甚麼在上，你念與我聽。生念書介他道：「忽睹佳音，荷蒙綣戀。既有再生之恩，寧無特地之約？聊奉新詩，伏惟見教。『待月西廂下，迎風戶半開，隔牆花影動，疑是玉人來。』」紅娘姐，此事成了。貼買乾魚放生，不知死活。他把我打罵焦躁中寫來的，又說事成了？生你若不信，我就解說與你聽。貼你解與我聽。生他說「待月西廂下」，着我月上時來，「迎風戶半開」，他開着門兒等我。「隔牆花影動」，着我跳過牆來，「疑是玉人來」，說我到也。貼他着你跳牆，怕無此話。生我是猜詩謎社家，風流隨何，浪子陸賈，那有差的勾當。貼連我也瞞了！
小桃紅貼那曾見寄書的瞞魚雁？小則小心腸轉關。先寫着西廂待月等更闌，着你去跳東牆女字邊干。卻原來詩句包籠着三更棗也，緘帖兒裡埋伏九里山。他緊處將人慢，會雲雨鬧中取靜，我寄音書忙裡偷閒。
蠻牌令生紅娘姐，你看紙光明玉版，字香噴麝蘭。貼這紙濕的為何？生行兒邊濕透非干春汗。一緘情淚紅猶濕，滿紙春愁墨未乾。貼從今後休疑難，放心學士，穩倩取金雀鴉鬟。
前腔貼他人行別樣親，我跟前取次看。更做道孟光接了梁鴻案。別人行甜言美語三冬暖，俺跟前惡語傷人九夏寒。回頭看，你這離魂倩女，怎發付擲果潘安。
生小生是讀書人，怎跳得這牆過去？
前腔貼隔牆花又低，迎風戶半拴，偷香手段今番按。生小生其實跳這粉牆不過。貼怕牆高怎把龍門跳，生這花樹又密。貼嫌花密難將仙桂攀。放心去，休辭憚。你若不去呵，望斷他盈盈秋水，蹙損了淡淡春山。
生小生去兩遭，不曾見一些好處。貼今番不比往日了。
尾聲貼雖然是去兩遭，倒不如這一番。隔牆酬和都胡侃，證果在今朝這一緘。
正是：聽琴酬和皆虛哄，證果全憑此一書。下。生弔場萬事有分定，浮生空自忙。誰想小姐有此好處，如何等得到晚也。
讀書繼晷怕黃昏，不覺西沉又掩門。
欲赴海棠花下約，太陽何苦強生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