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南西廂記（李日華）/第三十齣
第三十齣 堂前巧辯
謁金門老旦上淒涼蕭寺空迤逗，故國不堪回首。爭奈孩兒胡廝耨，想必是紅娘引誘。
雕籠不解藏鸚鵡，繡幕何須護海棠？這幾日竊見鶯鶯，語言恍惚，神思倍加；腰肢體態，比舊日不同。莫不做下些事來？待我叫歡郎來問他。歡郎那裡？淨上奶奶叫我怎麼？老旦我兒過來。我問你，你這兩日見你姐姐和紅娘，那裡去麼？老實說與我知道，與你菓子喫。
風入松淨鞦韆庭院夜遲遲，見紅娘小姐相攜。燒香只說花園去，多時不見他回。我潦倒先來睡，也不知他幾時歸。
老旦我知道了。你去罷。淨閉口深藏舌，安身處處牢。下。老旦紅娘那裡？
謁金門貼上若不是紅娘引誘，怎能夠兩邊成就？裙帶腰兒掩過紐扣，比着舊時越瘦。
此事想必發了。見介不知老夫人叫紅娘，有何分付？老旦小賤人，還不跪着！貼跪介。老旦你每日引小姐去花園中燒香，做下些好事出來，還不對我從實供說！貼我不曉得。不知有甚麼好事？老旦小賤人，你還口強哩。若實說呵，饒你；若不實說呵，我直打死你這賤人。打介還不說！
桂枝香老旦我着你行監坐守，誰許你胡行亂走？一任的握雨擕雲，長使我提心在口。貼我都不知道。老旦你花言巧語，你花言巧語，將沒作有，出乖露醜。打介打你這小丫頭，不說與我始末根由，事如何索罷休！
老旦又打介。貼老夫人聽我說，
前腔貼那日因停針繡，漫把閒情窮究。道張生病染沈痾，到書齋聊申問候。那張生天殺的呵，着紅娘暫回，着紅娘暫回，老旦那時小姐在那裡？貼教小姐權時落後。老旦罷了！落後卻怎麼樣？貼兩下裡呵，做了鸞交鳳友。老旦擲杖介氣死我也！貼老夫人休打紅娘，莫追求，說與你始末根由，事到頭索罷休。
老旦扯貼介都是你這丫頭！送你到官去！貼非干張先生、小姐與紅娘之事，都是老夫人之過也。老旦這賤人，如何倒扯在我身上來？貼老夫人，信乃人之本，「人而無信，不知其可也。大車無輗，小車無軏，其何以行之哉！」當初兵圍普救之際，老夫人親許退得賊兵者，以女妻之。張生非慕小姐姿容，豈肯區區建退兵之策？今日兵退身安，悔言失信。既不成其親事，只合酬之金帛，令張生捨此而去。不合留書院中，使怨女曠夫，早晚窺視。所以老夫人有此一端差處。目下老夫人若不息此事，一來辱了相國家聲；二來張生名望非輕，既以施恩於人，忍令反受其辱？若到官司，老夫人亦有治家不嚴之罪。官司若推其詳，亦是老夫人忘恩負義，反為不賢。紅娘不敢擅專，望老夫人恕其小過，成其大信，豈不為長便乎？老旦那酸子有甚好處？把女兒配與他！貼老夫人，聽我說，
月上桂花那張生呵，他聰明俊秀，我小姐呵，玲瓏剔透。一個是仕女班頭，一個是文章魁首。今經月久，今經月久，相廝守，兩意相投，一心如舊。休！近日轉風流，別樣精神，把春光洩漏。
老旦若依你這小賤人說，一些事也沒有？
前腔貼當初叛軍作寇，請到蒲關故友。張解元起死回生，老夫人翻言變口。你名門閥閱，名門閥閱，家聲舊。終不然背義忘恩，出乖露醜。休！何必苦追求？常言道女大難留，苗而不秀。
老旦這小賤人也倒說得是。我不合養下這不肖之女，待經官呵，玷辱家門。罷，罷！俺家無犯法之男，再婚之女，與了這廝罷。紅娘，與我喚那不才的賤人出來。貼小姐有請。旦暗上，立。貼小姐，且喜！且喜！那棍兒在我身上滴溜溜滾，被我說得一些事也沒有了。老夫人如今喚你，與張生成親。旦羞人答答的，怎麼去？貼娘跟前有甚羞處？照依前日見張生一般，把兩隻眼閉了，便罷。老旦紅娘，一發書院裡，叫那禽獸過來。貼張先生有請。生上一邊，立。貼張先生，賀喜！我為你打得十生九死，被我把你退兵之事，一一說起，如今着你二人成親哩。生多謝親親的紅娘姐！張生死於地下，不敢忘你。只是惶恐，怎生見老夫人？貼你休假意。你的面皮，少也有一尺二寸厚。過去罷。推介
臨江仙生自古來沉舟可補，如今覆水難收。貼得干休處且干休。旦見人猶靦覥，不敢強擡頭。
生老夫人拜揖。老旦張生，我怎生相敬你來？如何做出這般勾當！生只這一遭，今後再不敢了。老旦罷，罷。今日把女孩兒就與你成親。只一件，我家三代無白衣女婿。今晚成親，明日就要上京取應。求得一官半職，是我老身之幸也。叫紅娘一邊整理筵席，就叫儐相贊禮成親。貼叫介儐相有請。淨上，隨意念介。老旦你二人拜了天地，然後拜我。生遞酒介
錦堂月生再整鸞儔，重諧伉儷，心猿意馬收留。且把從前往事，一筆都勾。再休題緘帖傳情，惟願取功名成就。合從今後，看萬里青雲，早當馳驟。
前腔旦遞酒介綢繆，月滿秦樓，珠還合浦，陽臺雨散雲收。春意徘徊，今朝自覺嬌羞。再休題夜去明來，惟願取天長地久。合前
僥僥令貼春山眉轉皺，秋水慢凝眸。看鏡裡雙鸞相回顧，一似得水魚兒逐水流。
尾聲生、旦華堂簫鼓鳴春晝，擺一對鸞交鳳友。生、旦謝貼介纔受媒紅謝親酒。
老旦紅娘，快收拾行李，明日送衙內赴選，就排酒果餞行。貼理會得。
一雙鸞鳳兩相親，始得三生石上因。寄與河橋西畔柳，安排青眼送行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