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南西廂記（李日華）/第三十八齣
第三十八齣 衣錦榮歸
金雞叫老旦上聽得人傳語，今科狀元少年君瑞。貼上蒼天不負男兒志，合身着宮袍，手攀仙桂。
老旦本待將心託明月，誰知明月照溝渠。昨日鄭恆來說，張生中了狀元，入贅衛尚書府中做了女婿。我依前將女兒嫁與鄭恆罷，着他擇個好日成親。貼昨日鄭哥哥之言，未可便信，老夫人三思而行。倘張生無有此事，榮耀回來，兩邊怎生發付？
似娘兒生、眾上玉鞭驄馬出皇都，暢風流人物。今朝三品貴，昨日一寒儒。御筆親僉，除任河中府。
一旦風雷動，成名天下知。如今將近普救寺了。左右，疾忙與我趲上前去。
駐馬聽生張珙如愚，酬志三尺龍泉萬卷書。鶯鶯有福，請了五花官誥，七級香車。身榮難忘借僧居，愁來猶記題詩處。取應分離，夢魂兒不離了蒲東寺。
下官蒙聖恩，除授河中府尹。衣錦還鄉，小姐鳳冠霞帔，都請在此。若見俺小姐，雙手奉將過去。迤邐行來，此間已是普救寺門首，不免徑入。左右們，回去罷。眾應下。老旦紅娘，去看外面甚麼人嚷？貼出，見生介。貼呀，原來是姐夫榮歸了。且喜！且喜！生是小生回來了。與我報夫人知道。貼進，報介老夫人，張先生做了官回，在外面。老旦請進相見。
刮鼓令生相見介重相見可喜，謹躬身問起居。拜介。老旦休拜，休拜。你是奉聖旨的女婿，我消受你拜不起。生慈顏怒未知因甚？丫鬟各廝覷。莫不是怨別離，有人架起是和非，致令今日意參差？呀，怎生不見我玉人兒？
前腔老旦張生，兵圍困感伊，生此乃往事，不必提起。老旦許孩兒成伉儷。誰想你一朝折桂，又贅尚書衛相女，生那裡生出這話來？老旦把恩義徑拋離。我女孩兒，雖是殘妝醜貌未必辱你，教人空自長吁氣。生那有此事？老旦你如何今日假躊躕？
老旦紅娘，你去問他。
前腔貼含容去拜啟，望慈顏免怒起。生紅娘姐，教我如何不惱？貼試問你京中緣故，轉教人輕賤伊。從別後喜無虞，新夫人姿容必麗美。比咱小姐料清奇，繡毬兒打着做夫妻。
生紅娘姐，連你也葫蘆提了。小生為小姐忘餐失寢，受無限之苦，別人不知道，你須曉得。
前腔生絲鞭那仕女，滿章臺覓眷敘。我懷着那時恩愛，肯憐新棄舊妻？豈不聞君子斷其初，是那個畜生行妒嫉，走將來說間阻？致令今日意生疏。
老旦當日兵圍普救時，感君一諾獻神機，蒲關故友解重圍。酬恩諧淑女，送別赴春闈。一旦從新忘舊念，衛尚書府別娶嬌姿。今朝表出是和非，胡欲斷絃再娶？生小生既入贅衛尚書府中，做了女婿，如何又請小姐鳳冠、霞帔、誥命在此？貼卻原來。老夫人，我道張生不是這等人。則索請小姐出來，自問他。老旦你去請。貼小姐，張姐夫做官回來了，請你出來相見。
哭相思旦上衣錦還鄉事雖美，誰知道喜成悲？別後教人每憶你，因甚故變為非？
生、旦相見介。生小姐，且喜！別來無恙麼？旦作不語介。貼小姐有甚麼言語，對他說破了罷。
啄木趕黃鶯旦不見時，准備着千言萬語。貼今日小姐見了他，卻又如何不說？旦得相逢變作長吁氣。他急攘攘卻纔歸來，我羞答答怎生相覷？欲將愁恨來伸訴，及至相逢無一語。歎別離，今朝會，你須辨出是和非？
旦張生，我有何負於足下？卻見棄妾身，贅在衛尚書府中為婿，於理何堪？生你聽那個人說？旦鄭恆在夫人行說來。生小姐如何信那廝？張珙之心，惟天可表。
前腔生從離了蒲東路，早來到京兆府，見個佳人不敢睹。硬扯個衛尚書家、孩兒為眷屬。小姐，我若曾見他影兒，滅一戶。是何人嫉妒，剗地裡把人裝誣？
貼張姐夫，你若果沒有此情，待鄭恆來，與他面證便了。老旦呀，杜將軍來了。紅娘，扶小姐進去。旦下
仙燈近外上離卻蒲東，幸喜故人相見。
外、生見介何勞仁兄光降，愚弟有失迎接。外且喜！賢弟高擢巍科，官封府尹。愚兄特備薄禮，前來恭賀。生愚弟託賴仁兄福蔭，謬登甲第，今已回來。不料夫人聽信鄭恆誹謗，道愚弟入贅衛尚書府中，欲將小姐改嫁鄭恆。望仁兄張主。外老夫人差矣！君瑞一者有退兵之功，二者是尚書之子，況今現任河中府尹。老夫人有言，三代不招白衣女婿，今日翻悔親事，於理有礙。老旦先夫存日，果將小女許下舍侄鄭恆。不料遭此大變，虧張先生請將軍殺退賊兵，老身不負初言，以成其事。忽然鄭恆來說，因此欲悔其親。外老夫人焉可聽誹謗之言，有傷風化。況且鄭恆與小姐是姑舅之親，豈可配為夫婦？決行不得。老旦且待鄭恆來，當將軍面前，明白此事。
前腔淨上喜氣匆匆，今做了東牀嬌客。
今日是個良辰吉日，姑娘許我成親，請這兩位官陪我。做了親，待張生回來時，着他一個忽地笑。這是姑娘家裡，不免進去。見老旦介姑娘拜揖。請問這位尊親大人上姓？好稱呼。老旦是鎮守蒲關杜將軍大人。淨此一位尊親？老旦是新府尹張大人，衛尚書的女婿。淨決撒了！張大人在此，有何尊幹？生你便是鄭恆，到此何幹？淨這是我姑娘家裡，小姐是我的妻子，倒問我何幹？外老夫人，這便是鄭恆麼？左右拿下！你不仁不義，誆騙人妻，奏過官裡，明正其罪。淨老大人，是我姑夫在日前許下我為妻，如何我倒是誆騙人妻？外既與崔小姐姑舅之親，律有明條，豈做得夫妻？左右與我押送官司，問罪不輕。淨大人不必發怒，小人情願退親便了。只是怎生回去見人？罷，罷！妻子空爭不到頭，風流自古惜風流。假饒掬盡湘江水，難洗今朝一面羞。下。老旦多謝大人張主親事，料無差矣。紅娘請小姐出來，戴了鳳冠霞帔，先謝了恩，然後拜謝杜大人。貼小姐有請。旦上華堂珠翠，向日閣沉檀嫋。生三星在戶會藍橋，外神女仙郎，才調人間少。合香籠寶鼎綺筵開，堪羨洞天春曉。生、旦謝恩，拜外介
大環着生、旦謝恩人相助，謝恩人相助，力解兵圍。成就今生，一對夫妻。得意也當時題柱，不負了少年豪氣。門闌喜迎駟馬高車，新狀元花生滿路。合今日裡，逢聖治，四海無虞，皆稱臣庶。
前腔老旦謝介痛先夫亡世，痛先夫亡世，蕭寺孀居。忽遇強梁，困逼無計。謝張生特施奇策，請將軍大興師旅。退賊兵救寡婦孤兒，把前盟怎肯拋棄？合前
前腔外念平生交誼，念平生交誼，親同骨肉。間別經年，顏範不睹。喜兄弟官封文武，食天祿慚無報補。絕狼煙威震三邊，登廟廊政誇五袴。合前
前腔貼想花前奇遇，想花前奇遇，兩意躊躕。待月迎風，書傳柬遞。還得遂並頭連理，美恩情團圓到底。又叨賜夫人封號，五花誥鳳冠霞帔。合前
越恁好眾永承宗嗣，永承宗嗣，治中堂人怎比？風流才思容嬌媚，舉世應稀。合開筵慶賞春風裡，笙歌滿耳。麝蘭香靄圍珠翠，春風秋月長如此。
前腔合夫榮妻貴，夫榮妻貴，辦行程臨府治。黃堂善政傳千里，撫安黎庶。合前
尾聲合西廂待月成佳配，金榜題名衣錦歸。留與人間作話兒。
謝得將軍成始終，多承老母意從容。
夫妻榮貴今朝足，願得鴛幃百世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