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十五貫/第十四出
下卷
第十四出 阱淚
淨上由來蠆尾與蜂針，最毒無如婦女心。況復今朝充禁子，可知黑眼愛黃金。自家吳縣女監中一個女禁子便是。前日都爺朝審，屬下各府州縣，紛紛解到人犯；應決重囚，分投監禁，俟候處決。我這裡接到剮犯二名，一叫蘇戍娟，是無錫縣人；一叫侯三姑，是山陽縣人。自從寄禁在此，日夜啼哭不止，怕他每一時短見，干係非小。眼見得又是黃昏時分，不免喚他兩個出來，同在一個房頭，或上匣床，或上𨯕子，這樣歹女子，就與他個毒手，也不為罪過。蘇戍娟，這裡來！旦上
引奇冤遘，長安路遠閽難叩。
淨侯三姑，你也這裡來！小旦上
引閽難叩，已甘棄市，不甘遺臭。
二旦婆婆，可憐嗄！淨可憐，倒有點可憐。不足惜你兩個，小小年紀就會偷漢，一個殺晚爺，一個殺親夫。既問成死罪，自作自受，那個帶累你的？你也啼啼哭哭，我也啼啼哭哭，攪得合監人人不得安生，這是怎麼說！二旦身受冤枉，無從申訴，典刑在即，故此日夜啼哭。淨還說冤枉？我曉得你兩人的心腸了，道是典刑在即，左右是死，要尋自盡可是麼？來累及老娘，干係不小。二旦并無此意。淨這也難信你。二人走來。指匣床介請上去，請上去！二旦阿呀，婆婆嗄！這個再當不起了。淨當不起？當不起？且當今夜這一遭。二旦叩頭阿呀，婆婆嗄！我們小小年紀，遭此重辟，一刀一剮，這是夙孽所招，怎敢尋甚麼自盡，有累婆婆？公門裡好修行，望婆婆饒恕則個！淨當真不累我麼？二旦決不敢累婆婆。淨我極是個心慈的人，一頓跪，一頓拜，手就軟了。我寬便寬了你，你卻當真不要連累我。好好坐在這裡，不要啼哭；如再啼哭，真要匣了，再也不饒的了。二旦知道了。淨既如此，你兩個索性會在一個房裡，講講說說。我去念完佛，再來看你。下。二旦阿呀，好苦嗄！
鶯啼序紅顏任作獄底囚，比生死蜉蝣。還自恨一息猶存，又親遭三木囊頭。旦姐姐，我不該這樣說：奴家身負奇冤，屈陷在獄；姐姐這般年紀，為何就真正幹出這事來，卻到這裡受苦麼？則怪你牆頭路險。小旦正要問姐姐，奴家含冤受苦正當；姐姐這般人物，為何真正幹出這事，也到這個所在來受苦？則笑你桑間行醜，合同授首；混薰蕕有誰分剖？
旦呀，姐姐，如此說，奴家負冤，姐姐也是負冤的了！小旦姐姐，如此說，奴家受枉，姐姐也是受枉的了！二旦
集賢賓奇冤亘古罕與侔，渾不信同氣相求。我和你力怯天閽叫不透，助悲聲幸有朋謀。旦姐姐雖則受枉，料不似我受枉最深，絕無僅有，正六月霜飛時候。小旦姐姐雖然負冤，料不似我負冤更慘。還信否，看東海三年旱久。
旦請教姐姐，這罪犯因何而起？小旦還是姐姐先說與奴家知道。旦奴家呵！
黃鶯兒帶月走荒丘，痛爹行遇寇仇，桃僵李代把天條受。小旦原來如此。奴家呵！情詞未修，鴆觴敢投？嚴刑之下親供謬。旦如此說，受枉一般，陷罪無二。今日同難相逢，合該拜為姐妹，不識姐姐意下若何？小旦姐姐此言，深合奴意。姐姐請上，奴家有一拜。合倚危樓，當個英、皇相並，再不蹙眉頭。
末、付劊子手、淨提燈籠上夢遶雲山心似鹿，魂飛湯火命如雞。進介。淨噲！二位姐姐，有人在這裡看你哩！旦、小旦這等夜深，卻有何人看我？淨取個燈兒，你每細認一認就是了。末、付你兩個就是蘇戍娟、侯三姑麼？小旦、旦驚認、跌死介，眾喚醒介。末、付姐姐不要驚慌，重囚是陪綁慣的。淨陪綁過了，就放轉來的。二旦咳！事到其間，還說甚麼放轉？眼見—
貓兒墜破鑼碎鼓，熱鬧市西頭，兩兩沉冤一剮休，天容慘慘鬼啾啾。阿呀！我那姐姐嗄！抱哭介無憂！僥倖黃泉，挈侶遨遊。
眾事已至此，哭也枉然了。姐姐快隨我每到府堂上去，見過況老爺，判了招旂，好歹是我每伏侍姐姐到法場上去。二旦阿呀！列位，生受你了。
尾風酸月黑西歸候，送行旌敢勞郡守，値得你動地驚天，對付這一女流？下
淨弔場可惜這兩個好女子，頃刻間就要零碎丟了。咳，年紀雖小，罪倒問得大。像我老娘偷了一生一世的漢，并不曾露出馬腳來，可見凡事都要投投師。今後但有養野老兒的婦人，須來投我老娘的教，省得像這兩個丫頭，臨期追悔。正是：要知山下路，須問過來人。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