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冬青樹/第三十七齣
第三十七齣 西臺
正旦內監便服上空山石馬哭秋風，一片江潮尚指東。鬼唱荒墳尋故主，冬青零落夕陽中。咱家羅銑，向來看守皇陵，被楊髡這廝拿去收禁。後來遇赦放出，只得在這七里瀧邊，釣臺之下，賣酒度日。你看半江寒日，兩岸秋山，遊人甚多。在俺羅銑眼中，都是前朝眼淚也。
仙呂入雙調夜行船序事去時移，甚龍飛鳳舞，尚存王氣。無聊賴，茆簷下一片青旗。低迷，衰草浮煙，遠樹粘天，蒼涼無際。追隨，寒雁隔江來，腸斷一聲漁笛。下老旦、外同上
前腔遊戲，白首低垂。夢杭州湖上，風光猶記。嗟流落，黃罏再過淒其。老旦毅父兄，此間有一小店，倒也幽雅，和你小飲三杯如何？外梅邊兄有此雅興，當得奉陪。酒家有麼。正旦上二位是飲酒的，請到江樓小坐。登介外酒家，你是內家行徑，如何到得這里？正旦說也話長。小二取酒來。丑取酒上，即下老旦便同坐談談最好。正旦怎好取擾。外不妨。敢問老公名氏？正旦咱中官羅銑，本是皇陵守者，被楊髡拘縶，遇赦而出。重提，往事堪悲。斷碣殘碑，半山斜日。常時，燐火散郊原，野草間花滿地。
老旦正是，楊髡發掘諸陵，不過利其寶物，如何將遺骨築塔江干，令人切齒也！
黑蟆序流涕，每過前谿，聽塔鈴相語，不敢低回。外恨遺民力薄，無人拆毀。正旦二位不知，這塔都是豬羊骨殖造成。當年有兩個義士，一名唐玨，一名林景熙。他醵錢高會，僱人于月下換去真骨，私葬會稽蘭亭山下，表以冬青。稀奇，二士殮群屍。諸陵共一堆。影迷離，借宮樹濃陰，巍然聊當龍碑。
老旦、外妙呀！
前腔高義，草澤扶持。歎苦雨淒風，銷盡五陵佳氣。料中興無日，若敖同餒。正旦國變之後，聞得有兩個忠臣，一個叫做文天祥，一個叫做謝枋得，後來不知怎生結果？外不要說起！休提。那文丞相呵，齒髮返江西，精靈歸故池。只有謝疊山無人收拾，掩殘屍，槁葬燕臺，深藏野寺荒基。
正旦二位不知，謝公子定之，亦負其父遣骸，歸葬弋陽矣。小生擕鐵如意上眼中熱血同誰灑？愁外青山只自尋。這是嚴陵釣臺之下。呀！二客在此，不免相見。二位請了。老旦先生高姓大名？小生小生延平謝翺。二位是誰？老旦元來都是文山門下之士。俺是王炎午，他是張千載。小生兩公真義士也！
錦衣香文遍貼，存生氣。函竊負，存高義。算臨危，君子交情，故應如是。老旦先生近在何處？小生小弟深慚苟活。近日寄居監簿王修竹家。又得浦陽江右方永康、吳思齊，意氣相投，聊以永日。外我們渡過江去，向西臺一遊如何？正旦待我擕了酒具去。老旦漁翁，搖過船來。雜搖船上四位客人上船來。好順風呀。合好風七里渡江宜，羊裘老子，占斷漁磯。到岸介雜請上岸去。弄船下小生這是西臺了。廻望富春山色，問桐君此意應知。列位請坐，聽我短歌請教。以如意擊地歌介魂歸來兮，何極。魂去兮，關水黑。化為朱鳥兮，有喙焉食。大哭介正旦呀！竹石一齊敲碎矣。竹石砰然碎，冷雲低委。看唾壺殘缺，共傷憔悴。
小生昔李白心愛謝公青山，欲老其地。我謝翺生不逢時，得葬此邱足矣。眾先生且免愁煩，我輩去矣。下小生俺謝翺到今日呵，
漿水令泣窮途無家靠依，歎衰年無人護持。揚州墓田留幾堆，桐鄉不遠，渴葬何辭。身子困乏，不免假寐片時。坐盹介內奏細樂，儀仗引文、謝二公天神裝繞場下小生醒介噯呀！方才明明看見文、謝兩公，靈旗法駕，逍遙過去。排仙仗，簇畫旗。雲中宛見廻雙轡。前日聞得楊髡遭暴雷殛死，可見列聖英靈震怒，昭報不爽。嚴雷電，嚴雷電，青天自知。逐魑魅，逐魑魅，庸人自迷。
尾聲忠臣孝子凴誰瘞？把麥飯年年私祭。莫認是一代興亡浪品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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