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本元明雜劇/鎖白猿/03第二折
第二折
淨扮法官上云
我做法官多年。書符咒水不閑。
喫了蒜就去告斗。噇了酒就念經言。
但是人家燒紙。把祭祀設在案前。
大公雞餐了一頓。爛羊頭𠳁了半邊。
腦兒酒喝上八椀。喫醉了倒在壇前。
推伏章地下盹睡。眾鬼怪將我來纏。
我仗著劍連忙捉鬼。不想被邪魔一夥齊攢。
野狐精奪了我法劍。猿猴精搶了我香錢。
大蟲精撾了我令牌。野狼精採了我簪冠。
老鼠精咬了我大腿。骷髏精混的我頭眩。
我做法官驅邪十載。嗨。喫沒頭鬼打了幾甎。
貧道姓鄒名謊字扯砲。道號弄虛先生。平昔道法不濟。專倚花酒為念。人都說我平常。小道發志氣拜了明師。乃崆峒山脫空洞總虛祖師法座下為徒弟。一應道法。無不通曉。但是人家頭疼腦熱。纏床臥枕。鬼魅精邪。請了我去。小道一掃而去之。除了精怪。共計二萬三千四百六十五個半。我如今每一個鬼。與他些罪過。我也不打他。不殺他。不咬他。我在西山裡尋了七十二塊大石頭。做了七十二張碓。我那道庵道院道堂道觀。前後都埋著碓。連小道床上都是碓。到的二更前後。從床底下將那許多鬼採將出來。每一個碓裡安上十數個。我共我老子兒子媳婦。一家兒都跳上碓去。搗鬼為生。直搗爛了鬼纔罷。止剩了一百二十個。著鹽暴醃起來。送了節禮。世人見我手段高強。都喚我做搗鬼先生。前日改了名字。喚做蹇道元。在這雲清庵住持。行的是五雷天心正法。斬妖縛邪。書符咒水。這杭州城裡。誰不知我的名兒。今日無甚事。在此靜坐。看有甚麼人來。淨興兒上云自家興兒是也。這雲清庵有一人。是蹇道元。行五雷天心正法。則除是此人斷除這妖怪。請此人走一遭去。興兒做喚門科云先生開門來。法官做開門見科云是甚麼人喚門哩。我開了這門。我試看者。興兒云小人是沈員外家興兒。近日家間有些不測之事。奉員外言語。請師父到家。有事計議。法官云沈員外是我的施主家。我又和他梅香有一面之交。我收拾了道服。走一遭去。我做法官的。當書符咒水慢帳。到人家信口胡謅。衠一味諞言虛誑。入門來就要喫齋。丟了椀就要謝將。若是麵筋豆腐正眼也不瞧。我則好喫狗肉血臟。同下正末抱病旦兒倈兒扶上正末云自從泛海回家。誰想有這妖魔在家。纏攪著我渾家。此妖怪道。俺渾家和他有宿世姻緣。限我三日。將我渾家和財產物業都與他。若不與他呵。著我死於非命。今日是第三日也。我著興兒請個法官來。斷除了這妖怪。想起我當初。若信那先生的言語呵。不道的有今日也呵。唱
南呂一枝花莫不俺曾結下前世的冤。還不足今生債。不甫能打熬出三載的苦。誰承望逃不出半年災。則為我好賄貪財。那先生卦內明該載。知他俺那李淳風這其間安在哉。我不合信心兒泛海漂洋。誰著你縱意兒為商做客。
云那先生道。沈璧。你有一年不死之難。誰信他的言語那。唱
梁州他將那衷腸話為頭兒勸我。帶云我道先生噤聲。唱我將那惡言語將他便劈面的搶白。帶云不信好人言。果有悽惶事。唱我正是歲寒然後知松柏。那廝不分好弱。豈辨清白。把我這並頭蓮拆散。連理樹分開。好著我淚盈盈苦痛哀哉。哭啼啼感嘆傷懷。你著我怎割捨那十數處錦片也似莊宅。你著我怎漾的下這五百年花枝的眷愛。天那天那。你著我怎拋離的這兩三歲癡小的嬰孩。這廝他輕賢重色。妻也則為你不施朱粉天然態。引惹下這妖怪。則為你百媚千嬌更體態。端的是杏臉桃腮。
淨興兒同淨法官上法官云
人說道高龍虎伏。我說德重神鬼怕。
我驅邪撞見魍魎鬼。諕的便往竈窩裡𧼴。
貧道蹇道元的便是。今有沈員外請貧道驅邪斷怪。咒水書符。貧道平昔道法手段。比眾不同。求風便下雨。求雨就刮風。道號是空裡謊。外名是謊裡空。小道不必延遲。須索走一遭去。可早來到也。興兒報復去。道學兒來了也。興兒云員外。我請將法官來了也。是這雲清庵行法的蹇道元師父。正末云請過來。興兒云有請。做見科正末云呀呀呀。師父。小人感一口驚氣。染了些病疾。不能動止。有失迎接。師父恕罪也。法官云小道不敢不敢。何勞足下病體驅馳。降階而接待。蹇道元有何德能也。正末唱
賀新郎則為我病身軀兩隻腳難擡。迭不的出戶相迎。籍不得降階而接待。法官云員外穩便。不須動勞。你則重重的打發我。接待不著也罷。正末唱師父你慈悲為本將我都休怪。法官云聽的員外遠回。貧道失於探望也。正末唱間別後經今可早二載。俺家失瞻顧送米供柴。法官云員外戴月披星。則為過活。你媳婦兒枕冷衾寒。小道有失照顧也。正末唱我受了些披星戴月苦。覓得些溫暖養家財。法官云員外利增百倍。貧道住持的庵院疏漏。都是我跳牆躧壞了的。望員外修蓋修蓋。正末唱我把這雲清庵親自重修蓋。法官云不瞞員外說。我因少酒錢。把一領布袍。著人扯壞了。這雙雲頭履也破了。前日踏罡步斗。露出指頭來。著人笑話。望員外與我買雙泥頭靴打扮節罷。正末唱與師父添一領呼風喚雨的新布袍。與師父換一對踏罡步斗的舊麻鞋。
法官云舊麻鞋倒好換鹽。員外請我貧道。有何事也。正末云師父聽小生告稟。因小人泛海去。誰想家間有一妖怪。自稱道他是煙霞大聖。纏攪著我渾家。告師父可憐見。仗祖師法力。與小人斷除那妖怪者。法官云員外放心。量這等山精鬼怪。都是腳俏皮東西。怎生敢攪亂五姓之家。員外休驚莫怕。我著他死無潛形之處。撧折他姑娘腰節骨。看小道擺布也。正末唱
牧羊關我如今一不成二不就。他如今千自由百自在。他如今往來的則是一家無外。法官云沈員外放心。憑著我法力高強。與你驅除那邪祟。著你那渾家拜謝我。把梅香招了我做女婿罷。正末唱師父道法力高強。那廝更神通廣大。師父也則願與去卻身邊禍。與小人除卻眼前災。法官云我有那斷鬼的天蓬帥哩。正末唱師父道有斷鬼的天蓬帥。師父也你是個救苦的觀自在。
法官云員外著下次人灑掃了房舍。鋪設壇場。供養下羊頭三牲。爛牛肚子用四個。臨了謝將。我嚼那廝一頓。正末唱
隔尾興兒也快與我鋪陳灑掃把壇場來擺。你將那淨酒清茶的供卓來排。我這裡滿斗焚香磕頭拜。法官云員外請穩便。做穿法衣上香叩頭拜科云道香一炷。法鼓三通。十方肅靜。萬神仰聽。恭聞道香德香無為香。無為清靜自然香。妙洞真香靈寶惠香朝三界香三界真香。做踏罡科擊令牌科云一擊天清。二擊地靈。三擊五雷。速變真形。書符科云天圓地方。律令九章。神筆到處。萬鬼潛藏。天上麒麟子。頓斷黃金鎖。偷走到人間。誰人收得我。紫微殿前丹霞遶。白玉階前劍佩齊。十二童子傳詔罷。星冠雲冕一齊回。咒水科云水無正形。以咒為靈。在天為雨露。在地作泉源。一噀如霜。二噀如雪。三噀之後。百邪潛藏。執劍科云老君賜我驅邪劍。離火煅成經百煉。出匣紛紛雪霜寒。入手輝輝星斗現。先請東方南方北方西方又中方。五方五帝之神。銜符背劍。入吾水中。吾今此水非凡水。九龍吐出淨天地。太乙池中千萬年。吾今將來淨妖氣。太乙靈陽紫炁星。諸宮洞府。齊下雲軒。仰三峰華嶽之神。謹請年直月直日直時直當日功曹。直日神將。攪海大聖。翻江大聖。驅雷大聖。撒波大聖。吾今用爾。壇前仗劍而等待。休錯吾一時半刻。吾奉太上老君。急急如律令攝。謹謹關將。來喫三牲。燒酒羊肚。獨蒜醋蔥。嚼上幾口。喝上幾鍾。非為褻瀆。可捉妖精令牌起處。速降壇庭。鬼魅精怪。萬里潛蹤。若還不退。告與官中。撧折肋肢。摳了眼睛。撏了眉毛。打斷腿脡。顯我手段。施吾威靈。疾。急急如律令。正末驚科唱怪麼那。赤力力雲遮了日色。疏刺刺風刮動世界。法官做怕科云沈員外休驚莫怕。放心。放著我哩。這風起處妖精來也。尋下條繩子綁了。送他兵馬司裡去。正末唱怕這廝攪海翻江的性兒歹。
法官云老子也。這一會兒。我也怕起來了。眾神將休離了我左右。正末唱
牧羊關他恰待把神祇來召。忙將鬼力差。法官云不妨事。放著我哩。煙霞大聖上喝科蹇道元做喝科云𠺙。甚麼妖精進門來。一劍砍折你大腿。正末唱是誰在門前大驚小怪。大聖云這廝敢這般欺負吾神。做扯碎符籙摔碎香爐科法官云好也你扯碎了符籙。摔碎了香爐。我和你法司裡跑一遭罷。我兒也。你作死也。正末唱他把那符籙來揪撏。他把那香爐來碎摔。法官云妖精無禮。著我一劍。大聖打倒法官科法官云老子也。不干我事。都是沈員外著我遣你來。我死也。你要饒了我。到年下我送幾道硃砂符與你煙霞洞裡鎮壓。如今把我這口法劍。與你渾家切菜喫。饒了我罷。正末唱將法官劍劈碎他天靈蓋。手掿住他三思臺。我則見鼎沸起座三清殿。當攔住一條十字街。
大聖云蹇道元。量你到的那裡。我有昇天入地之神通。呼風喚雨之法力。三千鬼力。驅吾部下。百萬妖魔。皆吾管領。量你何足道哉。我饒你的殘生。再來不得無禮。法官云謝了大聖。我師姑庵裡喫壓驚酒去也。諕出我個曲兒來。唱
正宮尾聲今朝小道躭驚氣。我跌腳搥胸怨沈璧。設下香燈花果奇。擺三牲共酒食。畫燭高燒排祭祀。我恰纔仗劍除妖喬斷鬼。不想逢著惡鬼魅。我哀告你個爹爹饒過小姪。你摔碎香爐嗔怒起。將我拿翻在地皮。則我這法劍硃符送與你。饒了我殘生速回避。我去了呵。看你個沈員外哥哥。帶云兀的不疼殺我也。唱我其實便救不的你。
云煙霞大聖在此。險把小道諕死。幸得饒我殘生。正末云法官。你替我遣一遣。法官云我遣你姑娘漢子。下大聖云沈璧。我和你說。限你三日之後。你讓與我這妻子家緣過活。你剗的著這廝書符咒水捉拿我。我恰纔赴天齋回來。被這廝驚動吾神。我本待殺壞你來。看你那渾家的面皮。饒你一命。你則今日便離了我這門戶。便收拾些盤纏。去你那莊兒上住去。正末云似這般呵。如之奈何。唱
罵玉郎我這裡回身款把門桯驀。他著我拋了家業他著我住莊宅。他這般損人利己心毒害。我便似冲著太白。迎著弔客。遭著殘害。
感皇恩天那。好姻緣生各支兩下分開。妻情撇在九霄雲外。他強占了我腳頭妻。強奪了我懷內子。強要了我家財。倚仗他神通廣大。欺負我軟弱囊揣。莫不我為商賈。做買賣。過江淮。
採茶歌莫不我瞞天地使心懷。昧神祇覓錢財。天那。誰承望禍臨頭福卸一時來。俺夫妻分離痛傷懷。把俺這鴛鴦拆散淚盈腮。
云我這家私過活妻子奴僕。房屋宅舍。皆屬了妖魔。要我這性命怎麼。羞見親戚朋友。不如投西湖身死。罷罷罷。唱
尾聲他硬割斷俺這解不開坎不斷同心緒結合歡帶。他燒碎俺這煅不壞燒不毀足色真金雙鳳釵。好姻緣怎㓦劃。有妻兒誰眷愛。這冤家怎生解。痛傷心淚滿腮。則這武林郡疏財的沈員外。他送的我破家散宅。閃的我天寬地窄。我捨性命身亡大東海。
同興兒下大聖云你的丈夫。我趕出去了。我和你後堂中飲酒去來。同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