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本元明雜劇/洞天玄記/05第四折
第四折
道人上云且夫光陰者百代之過客。天地者萬物之逆旅。人生一世。猶如石火電光。壽算百年。恍若風燭草露。巴巴劫劫。都只為愛子憐妻。碌碌波波。常只是爭人競我。夙興夜寐。如搬傀儡一場。北往南來。似作邯鄲大夢。是好傷哉也呵。唱
雙調新水令青春撚指實堪哀。利名場有成有敗。雪霜侵素髮。桃杏減紅腮。不由我對景傷懷。生有限。無常大
云貧道年將邁矣。惜乎功未能成。如何是好。近時馴伏六賊。降了蒼龍。且喜民安國富。雨順風調。奈因西林之下。有一怪虎。喫得路絕人稀。但得降伏此虎。則吾道可成矣。不如趕早修書一封。喚出馬志來。著他齎書前往西林。與虎講和。如若順伏。配我蒼龍。則萬事皆休。倘若不伏。驅兵誅之未遲。喚科馬應云師傅喚我有何法旨。道人唱
駐馬聽那虎飾斑斕目電春雷。他那裡擺尾搖頭真果歹。亦任他成精作怪。將我這仙機一展便擒來。云你將這書與他。唱他若憑黃婆馬志兩和諧。還嬰姹姻緣債。慶龍虎風雲會。把冤仇善解。這其間穩取劉阮赴天台。
遞書科馬接書科下轉西林洞主上云吾黨不是別人。西林洞主。姓金名華字桂香。攔山母大蟲便是。更有二妹。一曰於菟。二曰文豹。俺姊妹三人。怒震千山外。雄居百獸先。行時須駭獸。嘯處自風生。被人稱為山君。況且吾山稍與形山不遠。這咫尺間之程途。若天地之懸隔。始初間有一條大路。可通上下。久被雲封草塞。迷不知由。惟有馬志與本寨家奴黃婆。諳曉路徑。黃婆門首看著。有甚麼人來。馬志上云
八字青蛾利劍眸。分明暗裡斬人頭。
羽苞蓄火煙隨起。冰碗盛漿水便流。
吾黨馬志是也。先儒云。受人之托。必當忠人之事。今日領著師傅法旨。將書一封。前往西林。走一遭去來。行行去去。去去行行。早來到金華門首。叫云把門的黃婆開門者。黃婆內應云我做黃婆真個好。西王母媳婦是我嫂。慣將日月高奔。會使乾坤顛倒。收了些兔髓烏肝。藏了些交梨火棗。陪著老彭祖。偃月爐裡煉丹。引著小龍女。什迦佛殿前獻寶。閑來時領東方朔小兒。三花樹上偷桃。悶來時隨董雙成姑娘。七寶臺前鬭草。去年時打合的白牡丹婟拉上呂洞賓。今年時念翻了藍采和撒花下張古老。說利市也不要羊酒花紅。做紅葉也不要口靈舌巧。娶過來也不管你琴瑟和諧。嫁過去也不管你夫妻鬧炒。和諧時生下了姹女嬰兒。也不將人來謝。鬧炒時失落了命寶心珠。也難將我來惱。是誰人在金華門首相呼。又是要來鶴翎劍下喫拷。唱
包子令人人叫我做黃婆。做黃婆。世間似我有幾多。有幾多。順我意的叫他人人圓成果。圓成果。惱了我的叫他個個不想活。不想活。
馬云休說休說。形山道人。有書在此。山君云叫他進來。馬進遞上書科山君接書開讀科云寓形山道人。無名子端肅。書奉西林洞主。金華判閫。久聞大德。精隱西林。經已看五千四十八卷月下工夫。卦未卜三百八十四爻身中門路。奪造化之全機。證神通之妙用。顯靈莫測。納福勝常。忻羨忻羨。區區雖與切鄰。一境相疏。如隔千里。知汝好噬生靈。不自持盈固本。原名野獸。僭曰山君。朱唇皓齒攝人魂。杏臉桃腮迷客眼。有時漏洩。無計還元。蓋天地未判之先。西林安否。日月既明之後。形岳存焉。乾坤闔闢。一中混沌產陰陽。坎離相交。二氣氤氳分水火。本來一體。攸分兩端。何如暗裡機關。不顧冥中報應。入誰捨命。蟻尚貪生。隱洞常欲啗人。罪如山重。合林不容過客。業似海深。及早謝過首愆。庶免招殃惹禍。自古超凡入聖。利物濟人。慕道求仙。當斬無端之怪。作仙作佛。先除不正之妖。闡玄機則握轉乾坤。憑道法而掀翻宇宙。雄吞八極。驅雷掣電撼千山。怒捲千江。叱雨呼風揚巨海。只教你碎尸萬段。解骨一堆。碎尸萬段豈刀鎗。解骨一堆非劍戟。成吾手策。全汝身軀。此自真言。他時休悔。無得拴同馬志。還可消息黃婆。虎配蒼龍。嬰交姹女。須當設誓訂盟。焚香沐手。低頭合掌。速即皈依。當期魔道俱分。必竟陰陽已奠。並得長生永世。再無闊論高談。冗拙無文。伏希高照不宣。八月上旬。形山道人再拜。洞主看畢言曰。頗奈道人無禮。雖鄰一境。爾我何干。緣何下書。出此大言。施強道會。贅與嬰兒。這等言語。哄他娘也不信。那馬志回去。本欲害你。自古兩國相爭。不斬來使。馬志辭歸下洞主云那黃婆將紙筆來。吾也修書一封。差你前去。會那道人。索他送姹女。來配我嬰兒。如若識機不拒。則萬事皆休。倘若不從。量必驅兵求戰。常言道上門買賣好做。臨陣交戰之時。賣個佯輸詐敗。那廝決定來趕。賺入洞中。張開大口。教他刮盡脂油。昧了心休言臁胅。搯空腦髓。強著口只說頭輕。俾黃婆則去下書去。黃婆接書云蓮步輕移風掃地。花言哄入月明天。又早來到也。道人云今早馬志不見回來。那聞聰睹亮門首看著。馬志見科道人云此去如何。馬云此事不諧矣。叱出弟子先行。后差人齎書來也。黃婆云那把門的。報與仙長得知。西林洞主差人在此。聞睹報云師傅得知。西林洞主。差人在此。道人云著他進來。黃婆遞書道人接書開拆讀科云西林洞主金華頓首。書奉形山仙長無名子法席。近聞化六賊於山中。降蒼龍於潭內。仙期有望。道證無為。可賀可賀。妾為百獸之尊。忝作一山之主。你住形山。吾守西林。各人辦道修行。何我違條犯法。且同太極。各有兩儀。爾我無干。人誰與識。齎文遣使。儘言大話過頭。用計驅兵。未見馳名出手。一團驢精臭文。數字雞八口嘴。足見浮槎沒水來天漢。怎度牛橋。丹桂無香飄月宮。難臨蟾窟。孤窮道士。無錢怎贅嬰兒。短見佳人。有策能追姹女。須知門戶。未曉機關。落花洞口苔深。流水溪邊路滑。神通廣大。西林之下戰三場。造化低微。形岳菴中存一念。陣號迷魂。迷卻三魂。霧鎖雲封歸少路。營呼七魄。攝其七魄。天羅地網走無門。陷人坑深深似海。枉死城聳聳如山。錦繡窩中。入手不如撒手過。紅羅帳裡。縮頭容易出頭難。只教四肢著地。兩腳朝天。大戰一場。少停片晌。袁忠馬志。忘家失業走東西。孔道常滋。怕死貪生犇上下。聞聰懞懂。睹亮昏迷。攝姹女於片晌之間。斬蒼龍於霎時之內。不如及早收心。免得臨期折手。金半斤來贖命。銀八兩與為紅。早令蒼龍獻摩尼。暗使黃婆鋪錦繡。洞房花燭。相迎姹女配嬰兒。掌握風雷。准備金烏擒玉兔。天關在手。地軸由心。斯時道合先天。他日光生后土。名垂人世。位列仙班。死生道路從渠。進退機關在我。理窮則一。言不再三。伏乞台照不宣。八月上旬。西林洞主金華再拜。道人看罷。喚黃婆去與你洞主說知。八月十五日。吾當至也。戊午兵臨孟水。甲子血染朝歌。黃婆拜別袁云師傅。如何降之。道人云吾有妙計可取。聽吾細說一遍。唱
雁兒落未攻開捨命崖。先打破迷魂寨。運河車夾道中。擺陣勢虛空外。
得勝令將五色令旗排。把六路伏兵埋。鬧炒炒軍卒喊。撲鼕鼕鑼鼓篩。和諧。休把人來害。擒來。再不教虎放乖。
云
鵑啼殘月落。雞唱曉星高。
卻又早天明也。馬志。你與我喚起潭底老龍來。隨後供辦河車。搬運糧草。密從夾道。運上崑崙等我。先去西林討勝。疾去早來。各人與我仗劍持符前導。卻早到也。
要取三軍勝。先積十年糧。執劍持符科唱
沽美酒展經天緯地才。驅兌陰震陽擺。地軸天關足下躧。四壁廂雲靉靆。統神兵擐甲而來。
太平令一個個神通廣大。一個個機謀奇哉。論文呵氣昂昂胸捲江淮。論武呵雄赳赳威風氣概。我呵將陣勢排開。伏埋。恰便似九里山大會垓。不移時翻倒西林寨。
川撥棹只聽的鬧垓垓似風濤揚巨海。遍長空霧鎖雲埋。只見豁剌剌山頭門開。云呀。虎變了也。唱撲碌碌擁出一夥金釵。杏臉桃腮。玉體冰骸。恰便似嫦娥離月殿。仙子下瑤階。他那裡把迷魂陣擺。
七弟兄我這裡自揣。㓦劃。移步訣。換靈胎。儘平生手段神靈大。奪了你香肌玉體卻歸來。出落的錦營花寨登時敗。
梅花酒聽號令。莫遲捱。違吾召。受殃災。風力捲。遍天涯。助吾神。任徘徊。二十八宿離雲臺。一十二曜下天階。怪隱妖埋。鬼哭神哀。水火逼。怎生捱。妖氣散。陣門開。陣門開。旋安排。旋安排。計奇哉。計奇哉。搶嬰孩。搶嬰孩。赴吾齋。赴吾齋。便開懷。
收江南霎時間火坑中奪得錦標來。妖窩裡搶我貼身財。鏖戰山君不管玉山頹。凱歌便裁。只今日滔滔撲撲。跳出這翻天倒地是非垓。
云多感天地神將鬭戰。晌時之間。奪的嬰兒。不可久停。回山去來。正是那
地藏泄時金玉露。飛空奪得錦標來。
喚云袁忠馬志同東蛟領著嬰兒下去。復帶姹女同上作揖科道人云既來到。就於此間。與吾調養十月。助吾成道也。姹女云願供水火之役。並下復引姹女嬰兒同上勸酒嬰兒云雲氣不知滄海。春光欲上翠微。人間一墮千劫。猶懋梅花不歸。姹女云金醴清如竹葉。玉娥白似蓮花。收拾先天至寶。一時鎖向黃家。嬰姹同勸酒唱
望江南即大石調歸塞北闌干曲曲。紅颺繡簾旌。花嫩不禁纖手捻。被風吹去意還驚。敲鐵板閑引步虛聲。塵世無人知此曲。卻騎黃鶴上瑤京。露冷月華清。
袁云師傅。先前在寨不飲那酒。今日如何破戒。道人云你不知。不是人間麴糵方。個中滋味豈尋常。正是
壺中釀就乾坤酒。一日掀開醉一場。唱
落梅風咱父子親。夫婦諧。得乾坤地天交泰。倒金罇香醪儘口㘔。云貧道醉也。袁忠馬志。你們都在那裡。不應卻早先醉了。唱不知那一夥念頭禍根何在。
云
西山白虎放顛狂。東海蒼龍不可當。
坤母若來相制伏。一時捉入洞中藏。
袁云馬志眾弟兄每都來。我與你說。想咱眾弟兄六人。歸向師傅。建立大功。降龍收姹女。伏虎奪嬰兒。虧的是咱六人。今後再不管些閑事。盡從師傅自己主張。聞云我耳不聽。忽閃閃聽老四門排。齊塞。袁云我心不煩。戰兢兢方寸活靈臺。灰埋。睹云我眼不觀。花麗麗艷色滿前排。難開。馬云我意不動。雄赳赳氣性如風快。裝駘。孔云我鼻不聞。香馥馥百種噀人懷。不採。常云我舌不餂。美甘甘一點入唇來。休㘔。袁云住了。
神仙都是洞天客。我比洞天超一格。
行滿三千我四千。功成八百我九百。
道人云撚指十載之間。九轉數足。忽聞山頂雷鳴。足下雲捧。天書下召。仙侶來迎。此是吾道火周丹熟之時。乃大丈夫功成行滿之日也。唱
水仙子洞房忽地起聲雷。萬戶千門半夜開。誰知個裡乾坤大。方信道色外非空。空外非色。我如今跳出塵埃。掣斷了纏身帶。蹬脫了絆腳鞋。駕白雲咫尺仙階。
折桂令駕白雲咫尺仙階。飛過弱水三千界。到壺天壽域齊開。繡幕簾櫳。黃金宮殿。碧玉樓臺。有七真宮內坐側。見八仙海上飛來。玉斝徘徊。仙樂和諧。拜受了寶誥丹書。得長生方丈蓬萊。
清江引上大羅回頭看世界。九點蓬科大。不為上昇忙。提向瀛洲賣。願世間有情的。都證逍遙千萬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