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本元明雜劇/廣成子/02第二折
第二折
殿頭官領祗候上云自從常璧持丹詔。徵聘賢人不見回。
小官乃殿頭官是也。前者有風后大人。舉薦崆峒山廣成子先生。說此人懷才抱德。小官奏知聖人。差大將軍常璧。持著玄纁丹詔。徵聘此人去了。不見回還。令人門首覷者。常璧來時。報復我知道。常璧上云
加鞭縱馬登途路。迤邐前行到帝都。
某乃常璧是也。奉著大人的言語。將著玄纁丹詔。直到崆峒山煙霞洞內。取廣成先生去。不期此人堅意不肯下山。不受玄纁丹詔。此人如此清高。不敢久停久住。連夜回來見大人。再做個理會。說大人在樞密院中。我須索走一遭去。可早來到也。令人報復去。道有常璧來了也。祗候云理會的。報的大人得知。有常璧來了也。殿頭官云道有請。祗候云理會的。有請。見科殿頭官云常璧。你來了也。你取的那先生安在。常璧云大人聽小官說一遍。我不分星夜。直到崆峒山煙霞洞裡。見了那廣成先生。開讀了詔命。不期此人堅意不肯下山。則要修行辦道。不受玄纁丹詔。不知主何意也。殿頭官怒科云這先生怎敢這等無禮。可不道率土之濱。莫非王臣。他怎敢抗拒聖人之命。常璧。你如今星夜再去取他一遭去。他若下山來呵。亦無話說。若不下山來呵。你便道四海九州。皆是聖人之處。你住的這個山洞。也是皇家所管。看他說些甚麼。他若離了那洞呵。也是個無用的人。不必再取他。不離了那洞呵。我自有個主意。常璧。你便索登程去也。常璧云既是這等。小官知道了也。不敢久停久住。便索再去走一遭去也。
乘駿馬不敢俄延。奉詔命徵聘英賢。
見先生問個端的。管教他閉口無言。
下殿頭官云常璧去了也。此先生必然隨他入朝。小官無甚事。回聖人話。走一遭去。
因聖主海量寬洪。普天下皆盡仁風。
求賢士不辭勞倦。持丹詔取至朝中。下
威山鼠精引鬼力上云
眼放金光射碧天。身輕體健壽綿綿。
登山過嶺如平地。抖擻神威力量全。
小聖乃威山松鼠之精是也。秉虛宿之氣而生。仗甲子宮辰為體。牙排幾隊銀鉤。眼放神光照耀。神通廣大。千尋老樹穩安居。變化多般。萬丈懸崖求伴侶。身能駕霧。足可追風。盜靈丹煉藥爐邊。飲仙酒瑤池會上。蟠桃已熟。須臾帶葉將來。瑞草花芳。頃刻連枝拿到。小聖遊於人間。來到這崆峒山。見一道仙氣。直冲九霄之上。不期煙霞洞內。有一真人。是廣成先生。此人好生道行高強。善曉禽獸之語。此人將來。必然有昇舉之期。我有一兄弟。是大倉山松鼠之精。我如今等他來時。與他計議了。去煙霞洞中。試探那先生去。這早晚我兄弟敢待來也。大倉山鼠精領鬼力上云
每啖松梢飲露華。腹中隱隱放丹砂。
有朝得到蓬萊洞。身駕清風步彩霞。
小聖乃大倉山松鼠之精是也。常居在陡峻崖前。不離了崎嶇老樹。搖身一跳。三千弱水不能攔。乘興閑遊。十二瑤臺隨吾戲。慣餐閬苑仙桃。常飲仙家美酒。心中無事。翫松頭明月輝輝。腹內消愁。看滿地白雲冉冉。無邊法力在胸中。千種神威能變化。跟隨著我兄長。離了本位。下來到這崆峒山煙霞洞左側居住。今日有我兄長呼喚。不知為何。須索走一遭去。來到也。鬼力報復去。道有小聖來了也。鬼力云理會的。報的上聖得知。有大倉山大聖來了也。威山鼠云道有請。鬼力云理會的。有請。大倉鼠見科云哥哥。您兄弟來了也。那廂使用。威山鼠云兄弟。你來了也。你近前來。我與你說。我觀這煙霞洞中。有一真人。是廣成先生。此人道行絕高。說他善曉禽獸之語。我心中欲要去洞中試探他去。可怎生做個計議也。大倉鼠云哥哥。此事最不打緊。此人是個有德神仙。俺如今化為肥瘦二鼠。在他那道堂深處。遞相問答。他若果然知道呵。久後自有個緣故。哥哥。你意下如何也。威山鼠云兄弟。你說的是。俺兩個便去來。有神仙法力高強。在山中遁跡韜光。若知俺心頭閑話。那其間再做商量。下淨扮道童上云小道是這煙霞洞廣成師父徒弟。今日打掃的道堂乾淨。師父敢待來也。九靈仙同玄真仙上九靈仙云
朗誦真言參妙道。閑臨松下撫琴絃。
貧道九靈大仙是也。這一位是玄真大仙。自從俺師父修行以來。不覺許久。前者幸遇天朝使命。徵聘俺師父入朝。輔佐江山。俺師父堅意不去。今日誦罷黃庭道德真經。來到這道堂中。道童門首覷者。師父來時。報復我知道。道童云理會的。淨無影道人上云
小道修行怕喫齋。羊肉包兒一例㘔。
磬槌搗蒜喫羊肚。大碗燒酒不用釃。
自家無影道人是也。前日正在這裡閑坐。不想有天朝使命。來取我們師父去做官。他可不知怎麼發傻。每日則躲在這洞裡。鋪眉苫眼的。看他怎麼是了。我今日無甚事。我去道堂裡走一遭去。說話中間。可早來到也。道童不必報復。我自過去。淨做見科云稽首。貧道來了也。九靈仙云無影道人。你往那裡去來。淨云我去採藥去來。好遠路。我過了三道河。四座嶺。六座崖。一個洞。外呈答云了淨云我過三道河。是無奈河難奈河怎奈河。四座嶺。過了個左捱嶺右捱嶺義兒嶺話兒嶺。又過了六座崖。過了個今番崖明番崖常川崖怎地崖則管裡崖大家崖。又過了一座洞。過了必嶺峰上的干廝峰下的靠後道。直至無底鄉空虛觀脫博洞裡走了一遭纔來。外呈打住淨云我鬭你耍哩。師父便來也。九靈仙云休得無禮。這廝胡說。這早晚師父敢待來也。正末上云貧道廣成子是也。前者正在道堂中講論至道。忽有天朝使命大人。將著玄纁丹詔。取我去朝中為官。貧道頗明大道。豈肯中道而廢。我斷然不下山去。今日無甚事。去道堂中閑坐一會。有何不可。想俺這出家兒人。好是快樂也呵。唱
南呂一枝花風飄花萼香。雨洗遙山瑩。雲堂人寂靜。道院他這個草蒙茸。好景無窮。靜中。把詩篇詠。爇明香拜上穹。每日家誦黃庭窗下消閑。誰待要看歌舞筵前愛寵。
梁州我則待煉丹砂延年得這益壽。怕聽那鬧塵寰暮鼓晨鐘。被流鶯驚醒池塘夢。每日家棋彈數著。酒飲三鍾。幽窗上月。林外生風。看韶華過隙無蹤。任烏旋月轉西東。我我我常則是杖頭挑嶺外煙霞。是是是常則是布袍惹花間得這落紅。來來來我則待要臥白雲一榻青松。仙家受用。瓦爐中柏子雲煙重。又無甚可陪奉。止不過是紙帳梅花夢寢中。萬慮皆空。
云可早來到也。道童報復去。道有貧道來了也。道童云理會的。報的上仙得知。有師父來了也。九靈仙云道有請。見科九靈仙云師父來了也。請坐。正末云您眾徒弟在此。有何事幹也。九靈仙云俺眾徒弟在此。一徑的等師父講談道法。師父在何處遊翫來。正末云你問我為何這等來遲。你聽我說與你者。唱
隔尾我又不曾尋真誤入蓬萊洞。玄真仙云師父。莫非遊於太空。升於紫霄。翫盡周。天之聖境。賞遍十二之瑤臺。尋真訪道。講論玄上之玄也。正末唱則為我飽翫瑤臺十二重。睡徹幽窗夜來夢。被天邊塞鴻。恨風聲太猛。驚散心上縈纏萬千種。
九靈仙云師父。前者有聖人丹詔。徵聘師父。為何堅意不肯為官去也。淨云我剛纔忘了。你又題起來。著他做官。倒不肯去。每日家裡七十三八十四。不知說些甚麼。正末云你那裡知道。豈不聞用之則光被天下。捨之則隱於山林。方今聖主仁慈。天下大治。豈不容我一個閑人。在於此處養道也。玄真仙云師父若到朝中。必然身登祿位。職列三台。憑文安社稷。仗武定乾坤。以神機掃蕩四海之清寧也。正末唱
牧羊關你待著我登八府居三位。受三台列土封。九靈仙云師父。這文武兼備。道德雙全。當與皇家宰治天下。忠義兼備。萬古流芳也。正末唱又無甚文武兼通。我則待向林泉下埋藏。山間的這遁隱。淨云你到的朝中。但能彀總甲做。也強似在這裡閑驢閑馬的。正末唱我又無甚濟世安邦策。玄真仙云師父當展神術妙法。可以立國安邦。顯耀英豪也。正末唱怎敢去施展這個性豪雄。我不愛衣紫腰金貴。我甘分做溪邊的一釣翁。
九靈仙云師父。俺慢慢的清談。看有甚麼人來。二鼠精上作聲科正末云您休大驚小怪的。我聽他說甚麼。二鼠叫科下正末云好好好。此二鼠有如此高見之明。淨云你看他古怪。兩個老鼠。在空房裡廝打。他也說上些言語。我不信你。九靈仙云師父。恰纔此二鼠不知其聲為何。望師父說一遍。俺試聽者。淨云這個師兄。喒師父一了弄虛頭扯謊。兩個老鼠。在空房裡廝打。他也知道。師父敢是貓養的。正末云您那裡知道。恰纔是肥瘦二鼠。肥鼠問瘦鼠曰。君何瘦乎。瘦鼠答曰。吾居荒涼之地。淺草之中。所以瘦也。肥鼠曰。君可跟我遊於廣廚之中。食其美味。有何不可。瘦鼠曰。廣廚之中。恐有毒貓。如之奈何。肥鼠曰。則憑喒眼緊腳疾。方可食其美味。瘦鼠曰。休休休。寧可清貧而守。不可濁富而受殃。人若依此鼠之言。豈不保全天性乎。玄真仙云師父。此二鼠知此進退之機。亦乃天性使然。師父善知禽獸之語。亘古至今。未能及也。淨云你也胡說。尋將貓來。著他一口咬了去罷。正末唱
罵玉郎常言道天宮萬物隨吾用。我恰纔聽沈罷聽沈罷嘆匆匆。喒人若循乎天理休枉縱。便做到列鼎食。重裀宿。皆因是生前種。
九靈仙云似這等說呵。您徒弟方知進退之道也。正末唱
感皇恩呀。更怕我有眼如盲。我從來性格玲瓏。自幼時習經書習經書看古典有誰同。講的是先天道德。端的是禮義難同。淨云放著官不肯做。終日家在這裡絮絮聒聒的。我不聽你。正末唱你道我言差錯。話支吾。恰便似耳邊風。
九靈仙云師父平昔修真。有搬離運坎之功。長生不老之道。久後必登仙界。朝禮三清大帝也。正末唱
採茶歌你道我上天宮上天宮過巫峰。抵多少彩雲天遠小樓東。有一日萬道金光從地起。少不的翻身踏破太虛空。
云道童門首看者。兀的不又有人來尋我也。道童云理會的。常璧上云
驅馳不避山高險。來到煙霞石洞中。
某乃常璧是也。奉大人的命令。著我又來取那先生。他若不去呵。著他離了這洞。不許在此修行。來到也。道童報復去。有天朝使命來了也。道童云理會的。報的師父得知。有天使來了也。正末云道有請。道童云理會的。有請。見科正末云大人。你又來做甚麼。常璧云廣成先生。大人的命。著你星夜臨朝。聖人自有加官賜賞。便索隨詔而行也。淨云老大兒好著了。這遭他不肯去。你一口咬了他去罷。正末云大人。貧道是山間林下。一個耕鋤野叟。有何奇異處。斷然去不的也。常璧云廣成先生。某奉聖人的命。兩次取你入朝為官。你怎麼又不肯去。大人的言語。可不道四海九州。莫非王土。你住的這個山洞。也是聖人的地方。你既然不肯入朝。便離了此洞。不許在此修行。玄真仙云師父。你聽的朝使大人說麼。普天下都是聖人的境界。師父坐的去處。即是皇家的地方。師父敢不違命麼。有勞朝使大人兩次三番。這一番回奏呵。則怕聖人見怪。可怎了也。正末唱
哭皇天多謝你相知重。倒將人添怕恐。我須是無拘雲外客。倒著我氣冲冲。更怕我心頭心頭可也未懂。常璧云且休說這山洞。則你坐的這塊石頭。也是聖人的。你便離了此山。不可違宣抗勑也。正末拿起拄杖挑缽盂科云你道我坐的這個去處。皆屬聖人所管。你看我這缽盂。他上不在天。下不在地。中不在人。可在那裡所管。唱我如今下不累地。上不連天。畢竟在那窩兒那窩兒裡便可聽從。問的他無言可對。使不的前遮後擁。
烏夜啼抵多少杜鵑聲喚醒遊仙夢。你聽波說的他意癡癡意懶心慵。常璧云先生不必巧言。便當依命赴朝也。正末唱尚兀自不識人情重。你常好是有耳如聾。妙理難通。正末放下缽盂科唱有一日騰雲飛上廣寒宮。騰雲飛上廣寒宮。任從他萬里香風送。不索明離山洞。有一日天邊鶴舞。我趁著那萬縷清風。
常璧云廣成先生。某奉聖人的命。將著玄纁丹詔。連宣你兩次。你堅意不肯入朝。某這一回到朝中。見了聖人。必然大怒。你那其間可休後悔也。正末云貧道是個出家兒人。豈有凡間之念。被人如此相擾。我回洞中去。再也不出來也。唱
尾聲則被這紅塵滾滾人稠弄。誤了我十數年前用下的功。坐破蒲團再不動。任門前亂風。對山頭落紅。則被你纏殺我蓬萊他這個悟真種。
下淨云老大兒。我師父他不去。我跟你去罷。常璧云這先生他如此高強。我不敢久停久住。回聖人話。走一遭去。
這先生立志堅剛。論道法端的非常。
見大人言其仔細。好歹要取赴廟堂。
下九靈仙云朝使大人去了也。俺師父堅意的不肯臨朝。玄真仙長。俺回洞中去來。
師聖人差兩次大臣。持丹詔親到柴門。
戀修行不朝金闕。隱山林樂道甘貧。
同下淨云好也。著師父氣的我大響屁放了七八十個。小屁兒放了一千二百九十六個半。那半個恰待要出來。我打了個喝。又吸將回去了。罷罷罷。道童。喒兩個不必跟著師父。如今把師父這避瘟丹偷些。我去午門外說真方賣假藥去也。道童云你便說真方賣假藥。我去騾馬市剪柳。出桶子撞亮。但得手。我與你平分耍子。淨云正是這等說。若兵馬司拿住你。你認罪。不干我事。
師父真個忒無禮。不肯做官則說嘴。
我們如今入洞去。脫了衣裳浮會水。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