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本元明雜劇/女真觀/04第三折
第三折
外同旦上旦云先生。想我與你成其夫婦。不覺半載餘矣。奈我身懷六甲。身體憃坌。看看出懷。倘有外人知覺。怎生是好。老師父又是個嚴切急性的人。咱如何受的他氣。不如你且離了這裡。上京應舉去。等我慢慢處置。外云小生春闈側近。正欲去長安就試。只因師兄有些喜事。小生放心不下。故此淹留。倘姑娘知覺見責。小生在此。終有骨肉之情。不肯凌辱。若就肯主張。成了姻緣。十分之好。再待三年科舉。未為晚矣。師兄且自寬心保重。調護貴體。旦云先生。只是俺出家人。幹這等事。不甚好看。一會家思想起來。好是愁悶人也呵。唱
商調集賢賓春愁滿懷何處著。歡娛罷轉心焦。道可道憑誰可道。學難學對眾難學。我將那玄牝之門。到三更離坎相交。近來自知學問飽。每日價把嬰兒摟抱。何時分子母。甚日脫胎胞。
外云何不告謝天地眾神。許些願心。保護你身輕體健也好。我見師兄這些時。真個氣粗身坌了些。旦唱
逍遙樂我暗暗將老君禱告。只願的子結金蓮。長生不老。散澹逍遙。舞蹁躚邋遢麻袍。緊繫定腰間紫綵絛。任從他腹大胸高。不能彀騰雲駕霧。服氣冲霄。跨鳳騎鶴。
外云我與你前生有緣。今世得成姻眷。非同小可也。不必怨悔。旦唱
醋葫蘆這些時轉河車氣不調。步虛聲不甚巧。半年來信斷海門潮。春酥暗添惟自覺。幾曾敢街前行跳。腆著脯只恐怕外人囂。
外云師兄。今早姑娘使人來請喫晚飯。只恐來遲。望勿見責。旦云先生是必早些來。不要似前日來的晚了。著我等候。唱
么幾番價經堂中來的較早。手支頤簾下托。直等的剔團欒明月上花梢。入門來畫堂春自好。緊緊的將咱倚靠。那溫存那顧惜那些劬勞。
外云小生暫別師兄。休得懸念。下旦云道清。你哥哥今夜老師父請喫飯。一定來遲。你與我泡下苦茶等他。只怕酒醉了。道清云師父。如今已是夜深了。則怕他不來了。旦云道清。你聽四更動了。將次撞鐘。他已是不來了。你將紙筆來。我寫一首詞。你明日早送與他看。詞寄楊柳枝。
昨宵腸斷黃昏約。人寂寞。洞房獨對燈花落。無歸著。紗窗幾陣東風惡。羅衣薄。今宵何事青鸞邈。肌如削。
道清接簡云理會的。俱下道清上云昨日晚間奉師父命。送這柬帖與潘秀才。來到這書房門首。不免進去叫一聲。先生先生。外上見科道清云俺師父著我送這柬帖與先生。外接念科云這小生夜來貪杯失約。師兄怪的是。道清少待片時。我寫一回柬謝罪。詞寄楊柳枝。
尊姑久矣情疏闊。呼酬酢。留連杯酒燈前酌。身如縛。歸來殘月窺窗角。星初落。幾回欲把朱扉啄。人知覺。
做遞與道清科云上覆師兄。今夜自當謝罪。道清下外云天色還早哩。我街上散心一會去。琴童好生看家則個。卜上云小道潘法誠。見為女真觀主。我這觀中二十餘人。止有陳妙常聰明伶俐。詩詞歌賦。琴棋書畫。無所不能。這些時我見他乳大胸高。不似那女子形容。這觀中又無閑人往來。止有我姪兒潘必正。在此讀書。半載餘矣。我夜來叫他喫晚飯。因說科場在邇。可早早收拾去。他全不說起身之事。我心中有些猜疑。今早我上殿回來。又見張道清從他書房出來。不知有甚麼事。我只裝不知。我去書房中看看姪兒。試看他怎麼說。做行到云琴童。你哥哥那去了。琴童云俺哥哥心上悶倦。上街閑行去了。卜於卓上見柬念云詞寄楊柳枝。
昨宵腸斷黃昏約。人寂寞。洞房獨對燈花落。無歸著。紗窗幾陣東風惡。羅衣薄。今宵何事青鸞邈。肌如削。
呀。這是陳妙常親筆寫的。只因昨夜一宵不到。有許多話說。看起來這事也不止一日了。沈道寧。你與我叫陳妙常來。道寧叫云陳妙常。師父叫你哩。旦內應云上復師父。我這兩日有些不好。去不的。道寧云師父。陳妙常有病。來不的。卜怒云叫門公王安來。我問他。道寧叫科淨上見云老師父叫王安有何事。卜云我見陳妙常這些時面色改變。乳大胸高。這觀中有甚麼人來往。淨云蒙老師父法旨。這觀中一應閑雜人等。不敢擅入。我小人又年紀大不濟事。卜云敢有我姪兒潘必正。淨云鄰家不見了雞。都在我肚裡。我去叫他來。一頓打。怕他不認。淨叫科云陳妙常。老師父要下手你哩。快來快來。仔細仔細。旦上見云師父稽首。叫我有何法旨。卜云我兩次三番叫你。如何不來。旦云我身子有些不好。睡著來。卜云敢是害哩。旦云害甚麼。卜云害娃娃哩。我見你這些時乳大胸高。你敢有些不巧的勾當。有甚麼人往來。你快說。旦唱
梧葉兒每日價參玄妙。無甚麼閑事擾。卜云無閑事。你那門半夜價不關。做甚麼來。旦唱將門戶緊關著。悶把瑤琴操。閑將經卷學。又沒個外人瞧。師父。哎。您徒弟怎肯把清規壞了。
卜云你這些時怎麼把模樣改變了。旦唱
醋葫蘆我身軀兒瘦似柴。面皮兒黃似瓢。喘吁吁回不過小蠻腰。諸般飲食怕待要嚼。看看羸弱。若非中滿恐成癆。
卜罵云癆。甚麼癆。是色癆酒癆。沈道寧。與我將他腰解開看。若乳大便是胎。乳小便是癆。道寧上前旦不容科卜云王安。拿繩子來綑了。你好好的對我實說。與甚麼人往來。便罷。若不說。我直打死你這個賤人。旦云天呵。羞死我也。休打我。我說了罷。是你姪兒潘必正來。卜云它是個讀書的秀才。你是個出家的人。怎生便惹上。它便大膽。它做這等勾當。你從頭招說。旦唱
么自從那初相見那一朝。我見它逞風流模樣標。怎禁它鳳求凰良夜把琴調。詠月嘲風詩句挑。引的人神魂顛倒。因此上兩情恩愛漆投膠。
卜云我昨夜叫他喫些晚飯。它連連告辭起身。我苦留住它。你今日清早。可寫了一個詞兒與它。引的它晝夜無心攻書。街上走去了。你倒說它詠月嘲風。詩句挑你。這不是你寫的柬兒。你看。旦唱
么每夜價等雲堂法鼓敲。聽鐘聲響殿角。捲珠簾推把夜香燒。直等的露冷風寒人靜悄。昨宵不到。特書小柬敬相邀。
卜云你這賤人。他只一夜不來。就有許多話說。你是個修行辦道的人。守清貧纔好。你一夜也守不的。你出甚麼家。你當初只嫁人也罷了。旦云情是人間何物。慾心一動。禁持不住。我有做的一篇詞。訴與師父聽。
寂寂雲堂斗帳閑。爐香消盡爇沈煙。烘卻布衾圖睡煖。轉生寒。霏霏細雨穿窗濕。颯颯西風透枕珊。此際道心禁不得。故思凡。
卜云你父母十歲上捨你出家修行。今有二十三歲了。這裡許多人出家。偏你禁不的。故思凡。旦唱
么怎當他雪紛紛窗外飄。風颼颼林下掃。砧聲兒纔住雁聲嘹。雨淋鈴響當當簷外鐸。幾般兒終年家聒噪。你便是鐵石人對此也難熬。
卜云你就實說。你兩個偷期多少時了。旦唱
么自中秋玩蟾光夜睡的遲。到清明惜花心春起的早。過了些擔驚受怕雨雲宵。街上金雞剛報曉。猝然驚覺。並香肩攜手下庭皋。
卜屈指數科云八月中秋。到今清明之時。已是八個月了。我看你這身孕。那裡發落。我觀中清淨的法門。許你生男生女。那裡尋穩婆去。旦唱
么我請幾個老師兄廝守著生。眾高徒來抱腰。哎。你個親姑娘合與俺做三朝。待孩兒滿月將他頭剃了。請師父合家歡樂。我拚著兩糖三果大烹炰。
卜云你到說的好也。我這觀裡。與你生兒長女。做三朝滿月。兩糖三果做筵席。淨云我與你請和寧院裡香兒來彈唱。他也是還俗的尼姑。就叫幾個末尼來。做個尼姑還俗的雜劇。也帶攜我喫些酒。不枉了替你看門子。旦唱
么既不沙呵暫將菴觀離。且將那經卷拋。效文君司馬過仙橋。你權做個撮合山主親的月下老。俺兩個銜環之報。成就了碧桃花下鳳鸞交。
卜云好好。你與潘必正。走去他鄉外府去了。你家裡問我要人。我那裡尋你去。我只送你到建康府。當官叫你父母領去。大家散火。我這觀中卻不乾淨。旦唱
後庭花哎。你個歹姑娘心性惡。將他那賢姪兒看待的喬。他母親與你是親嫂。他先尊與你共一胞。暢好是忒情薄。可憐見諸人哀告。眾街防跪膝著。撲簌簌雨淚拋。他飄零身無歸落。倚門親年紀老。受螢窗書案勞。望鵬程釣巨鰲。權寧這一遭。百般的不肯饒。越哀告。越著惱。
青哥兒呀。有一日將龍門龍門飛躍。那時節虎榜虎榜上名標。象簡烏靴錦繡袍。得了一品二職官僚。三簷四馬乘著。五府六部權豪。七元八愷功勞。九年十載陞擢。那時節加著官。進著祿。封著妻。蔭著子。軒軒昂昂氣揚揚束帶立於朝。師父哎。將你那恩情報。
外上云姑娘。暫息雷霆之怒。聽學生告稟。這事不干師兄事。自那日姑娘請師兄。與小生拜為兄妹。彼各彈了一曲琴。我見他眉清目秀。動靜幽雅。引動了學生的心。因此上不告而娶。私自與他成其伉儷。一來學生無妻室。二來又是個無家室的女子。望姑娘篤念骨肉之親。將我二人成其夫婦。就做了主親。成了此事。豈不美乎。免去經官動府。玷辱山門。有辱姑娘清規。卜怒云賊醜生。枉著你讀幾行書。怎生這般沒志氣。卻不道書中有女顏如玉。如何戀這。等臭肉。他父母捨他在此出家。不曾著我把他改嫁與姪兒做媳婦。他家倘去府中告狀。我那裡尋他去。我這觀中。二十餘個姑姑。都似他要嫁人。我都與他尋個漢子。我也不是個觀主。我到是個媒婆。我今後怎生鉗束下人。淨云我與師父尋個天妃宮老道士罷。我老小人那裡發落。我面上饒了他罷。旦唱
醋葫蘆他睜著眼不順情。咬著牙不放腳。誰知道喫齋人笑裡暗藏刀。將咱二人口詞實串了招。若到官司中陳告。羞答答怎過北門橋。
卜云門公。將陳妙常氅衣道冠都收起。玷辱我這道門。淨做脫衣科旦唱
掛金□脫了我的鶴氅雲巾。我將那不救苦的天尊來叫。摘了我的鳳髻星冠。恰便似不自在觀音貌。穿著這納襖油裙。將我做不謹慎的婆娘笑。看了我這垢面蓬頭。惹的些不曉事的兒童鬧。
卜云王安將繩子來。把他兩個都縛著。送去建康府。當官發落他。各自歸宗去。旦唱
醋葫蘆也不索白麻繩項上縛。也不索黃桑棒身上拷。到官司自認了犯奸條。願大人可憐見將完娶了。前程難料。師父也你這個主家不正罪難逃。
卜云你兩個一條繩拴著。你羞不羞。好秀才。好道姑。惶恐不惶恐。旦唱
浪裡來煞我如今夫婦雙修抵多少共乘鸞飛入緱山廟。我當初尋火棗。遇仙桃。隱身在蓬萊三島。得手便玄關一竅。煞強如將心猿意馬拴牢。卜領旦外一行人同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