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本元明雜劇/女姑姑/03第二折
第二折
官人同夫人引張千上官人云
訟簡詞無公廨靜。階下長閑百姓歡。
老夫鄭府尹是也。自從認義了張端甫做姪兒。可早數月有餘也。俺兩口兒甚是歡喜。此人是個有禮的。老夫這兩日公家事忙。未曾與張端甫閑談的言語。今日無甚事。令人書房中。請將張端甫來者。張千云理會的。張端甫。相公有請。梅香慌上云
有事不敢不報。無事怎敢亂言。
報的相公和夫人知道。有小姐跟的張端甫走了也。官人云怎生小姐跟的張端甫走了也。呀。兀的不做做做出來了也。不是老夫起風波。情理難容怎奈何。不爭留在家中住。引的狼來屋裡窩。夫人云老相公。當初你的不是了也。官人云噤聲。好夫人也。管的好家私裡外。這妮子好大膽也。全不學九烈三貞。三從四德。針指女功。刺繡補綴。奉公姑。和六親。他不遵父母之命。不憑媒妁之言。偷期暗約。自意私奔。如此狂為。皆是為母之過也。老夫管其外。為母者治其內。三重門外是俺男子管。三重門裡是您婦女人管。可知可知你今日管出這等好勾當來。一個親生女。跟的人私奔走了。你可甚治家有法。便好道栽葫蘆傍牆。養女兒似娘。知他你那年小時。瞞了我多多少少也。俺四人有個比喻。張端甫大古里是那掃雪烹茶宋陶穀。俺那妮子可似那哭倒長城的孟姜女。老夫也不似那治家私的姜太公。呸。你羞殺我也。你也不是那教子三移的老孟母。左右那裡。喚的王懷來者。張千云理會的。叫科云王懷安在。外扮王懷上云小人是王懷。當著虞候差。忽聽相公喚。謹謹至廳階。小人王懷是也。相公呼喚。不知有何事。須索走一遭去。可早來到也。不必報復。自己過去。見科云相公。呼喚王懷有何事。官人云王懷你來了。有瓊梅小姐走了也。你與我趕上勒死了者。王懷云相公為何勒死小姐。官人云你則依著我勒死了者。重重的賞你。王懷云告相公知道。也要乞個罪名。官人云你近前來。可是恁的。打耳喑科王懷云理會的。官人云你手裡則要死的。不要活的。我為甚潑殺祆廟火。吹散楚臺雲。走了漢司馬。你與我勒死卓文君。下夫人云王懷。我分付你者。若是趕上小姐。休要勒殺了。放他逃性命走了罷。你回來。我重重的相謝你。我與你些碎銀兩做盤纏。你是必休害了他性命。休要與老相公說。兀的氣殺我也。下王懷云你放心去。都在小人身上。不敢久停久住。趕小姐走一遭去。
為私情一念差錯。把相公心情激惱。
到前途趕上瓊梅。那其間自有分曉。下
外扮孛老兒上云
月過十五光明少。人到中年萬事休。
老漢姓王。婆婆姓李。俺是莊戶人家。自耕自種。頗彀過活。嫡親的四口兒家屬。我有個兒孩兒是伴哥。有個女孩兒是伴姑兒。老漢念罷經。在這莊兒上閑坐。看有甚麼人來。正旦穿儒衣同張端甫上正旦云走走走。好是驚恐人也。張端甫。我這般打扮。可是如何也。張端甫云小姐。若是有人支揖呵。我與你個暗號兒。我便道小解元。你便道小生不敢。你可休要女婦人家拜。俺演習一遍者。小解元。正旦云小生不敢。張端甫云你可牢牢的記者。正旦云我記的也。張端甫。俺行動些兒也。唱
越調鬭鵪鶉俺待要應舉求官。陳言獻策。暮踐紅塵。朝登紫陌。做出那男子胸襟。全不見佳人體態。我則怕人背後瞧。暗暗的猜。我改變做個儒人。假裝做個秀才。
紫花兒序顯不出嬌滴滴風流旖旎。顧不的小可可襪窄鞋弓。顯不的軟怯怯力困身揣。張端甫云為小生。著小姐受如此般驅馳。正旦云張端甫。休這般說。唱待圖那夫榮婦貴。有一日苦盡甘來。我心內量猜。棄了父母。隨著才郎。奔於鄉外。喒兩個把心且奈。我待學那九烈三貞。你把甚做六禮三財。
云張端甫。我行不動也。這會兒好是飢渴也。你那裡尋一口涼漿來。與我喫者。張端甫云好好好。兀那裡是個莊院兒。俺去覓些涼漿與你喫。莊院裡有人麼。開門來。開門來。孛老兒云是甚麼人叫門。我開開這門。見科張端甫云支揖。正旦拜科云萬福。孛老兒云這秀才怎麼學婦女人拜。張端甫云小解元好耍笑。小解元。正旦云小生不敢。張端甫云這的休怪他。小解元平昔好耍笑。正旦唱
調笑令喚多時恰纔你可便把門開。呀。把兩個萬福字。爭些兒道出來。分毫間顯出那佳人拜。方信道脫空的須敗。你恕生面少罪休怪責。俺也是踏踏您那大院深宅。
張端甫云老者。特來覓一口涼漿兒。與這小秀才食用。孛老兒云有有有。家裡來。秀才怕不棄嫌呵。可村酒兒秀才喫些兒如何。張端甫云則是打攪老人家。孛老兒分付討酒科云下次小的每。將的一瓶兒酒來。外做拿酒上孛老兒把盞科云二位秀才。解渴消倦。張端甫同正旦飲科正旦云好個有道理的老的也。唱
鬼三台想必他年高邁。難掙䦟。慇懃煞。俺可便深蒙管待。他口聲聲村酒快將來。孛老兒云小解元飲一杯。正旦唱小生可便量窄。孛老兒云小解元。當日李太白。酒一斗。詩百篇。正旦唱俺本是讀書一經窮秀才。怎比那吟詩百篇李太白。早是俺膽大如天。誰及你酒腸似海。
孛老兒云解元。我有一間書舍兒。我釘了一個牌額兒煩。你寫守分二字。張端甫云小生去寫。正旦云張端甫。你休去。則怕有人趕上俺。可怎了。張端甫云不妨事。我寫了便來。正旦云你去則去。早些兒來。休著我憂心。張端甫云我知道。老者。俺寫牌額去來。同孛老兒下禾旦上云奴奴生的醜。胭粉搽了二三斗。驢見驚。馬見走。駱駝看見翻觔斗。昨日王婆婆家去掏火。哎喲娘諕殺他家一窩憨頭狗。自家伴姑兒的便是。採桑回來。家裡喫飯去。見科云好個俊秀才。你在這裡做甚麼。正旦云小生覓口涼漿喫來。禾旦云秀才。我這裡有。與你喫。你與我做個老公。可不好。正旦云如之奈何也。唱
金蕉葉覷了他虛飄飄輕狂賤才。諕的我戰兢兢亡魂喪魄。禾旦云秀才秀才。和你和諧。你若不肯。我踢出你屁來。正旦唱他待要實呸呸和諧美愛。可著我急穰穰如何掙䦟。
禾旦云兀那廝。你道我生的醜。一了說花對花。柳對柳。破糞箕尋著爛笤箒。你與我做個丈夫罷。正旦唱
寨兒令告你個小妳妳。休則管裡放狂乖。倘或間有人走到來。可著我怎的支劃。撾耳揉腮。羞答答的半晌怎把頭擡。禾旦云你這廝。似那切刀劈柴。你精是個薄福頭。我這等一個人物。你說我無有外才。可有內才。我無有日容。可有夜容。燈下你若見了我呵。就諕的你七八跌。你過來。你又青春。我又年少。則除是天知地知。你知我知。喒兩個好歹要成了這親事罷。正旦唱天生的楚陽臺。霧鎖雲埋。哎。你個莽巫娥休放狂乖。母宋玉全不睬。您村廝每若拿來。楚陽臺敢翻做了望鄉臺。
禾旦云秀才。我與你做個渾家。我也不玷辱了你。我又不喫了你的。我關上這門。好共歹與你做個渾家。正旦云可怎生是好。又不見張端甫來。這事怎了也。伴哥上云自家王伴哥的便是。放牛回來。家裡喫飯去。可怎生關著門。開門來。禾旦云俺伴哥來了也。我開開這門。見科伴哥云這廝是甚麼人。禾旦云這廝來覓涼漿喫。他調戲我。這個使的使不的。叫老的出來打他。老的。你出來。伴哥云你怎麼調戲我妹子。更待干罷也。正旦唱
麻郎兒告哥哥聽言皂白。你妹妹共我和諧。是哥哥從門入來。諕的他無言落色。我這裡想來。頗奈賤才。便是那釋迦佛惱下蓮臺。被別人并贓捉獲。翻合口不伏燒埋。
禾旦云你又要我做渾家。你倒說我不伏燒埋。正旦唱
絡絲娘則他那羞臉兒無處㓦劃。禾旦云是他調戲我來。你還說嘴哩。正旦唱好也囉。把一個惡名兒揣將過來。孛老兒同張端甫上張端甫云自家張端甫的便是。我寫了牌額也。不免見小解元去。見科云你為甚麼來。正旦唱早離了莊兒有何礙。百忙裡寫甚麼牌額。
伴哥云是他調戲我妹子來。孛老兒云兀那秀才。你怎麼調戲我女孩兒。與我弔將起他來。做弔起正旦科張端甫云怎了也。王懷上云
心慌來路遠。事急出家門。
自家王懷的便是。奉著老相公的鈞旨。著我趕小姐去。趕不上來到莊兒上。一簇人鬧。我試看者。見科王懷云兀那老的。這秀才為甚麼弔著他。孛老兒云你不知道。他來我莊兒上討水喫。我又管待他酒兒。他調戲我女孩兒。我因此上弔著他打。王懷云你休要鬧。我解放將下來。做解放科云脫了他這儒衣。兀那老的。你看他是男子也是女人。孛老兒云嗨。元來是個女婦人。休打他。罷罷罷。放了去。離了俺門。孩兒每。俺家去來。
女人身扮做儒人。在路途便利行程。
若不是哥哥來到。險把他打做姦情。
同禾旦伴哥下王懷云小姐走走走。到這半途中。老相公言語。著我趕上你放了秀才。著我勒殺你哩。張端甫同正旦跪科云哥哥可憐見。饒性命者。正旦云王懷哥哥。俺父親一時間著惱。著你勒殺了我。俺父親年紀高大。則有我一個。不爭你勒殺我。久以後俺父親可著誰人侍養也。王懷云罷罷罷。那裡不是積福處。一來有老夫人言語。我饒了你。你則這般和秀才走呵。也不中。我有個姐姐。在這大清庵出家。我問他借一套道服與你穿。路途間無人疑猜。做取道服科云我取將這道服來。小姐穿上。你久以後休忘了王懷也。正旦穿道服科云王懷哥哥。你休這般說。放心。此恩必當重報。謝了哥哥也。王懷云秀才。你久以後。也休忘了王懷也。張端甫云感謝厚恩。豈敢有忘。便死於九泉。作馬為牛。報你大恩。正旦唱
尾聲則為這祝英臺。送了這梁山伯。但若是張端甫為官作宰。俺兩個得命也逃生。俺可便不死團圓大喝采。
張端甫同下王懷云小姐和秀才去了也。小人不敢久停久住。走到半途中。則說趕上小姐勒死了。回相公話。走一遭去。
雖有相公鈞令。怎肯害人一命。
常將好事於人。自有龍天作證。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