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金印記/第十齣
第十齣 別親赴試
駐馬摘櫻桃小上堪笑窮酸，指望蟾宮丹桂攀。看他骨頭賤，任教蹭蹬，那得高官？干戈世態賤儒冠，何時得把門閭換？合破蕩家筵，功名未必從人願。
前腔貼上貧賤裙釵，看他衣食不曾帶得來。枉自心高，指望何時，得遇步金臺，釵梳首飾將來賣。常言道惡婦令夫敗。合侍候爹娘，兩人同去堂前拜。
小娘子，積壘之家如升天，破蕩之家如燎毛。人家養得這等不肖子，傾家蕩計，要去求官。等俺爹娘出來說與他知道，把他禁束便是。道猶未了，爹娘已到。
夜行船老外、淨上富貴由天難自較，癡心指望步雲霄。小、貼志大心高，令人取笑。眾怕只怕自招煩惱。
小有一事告稟爹娘得知。外孩兒有甚事，但說不妨。小如今秦國招賢，季子要去求功名，把媳婦的釵梳首飾罄盡賣了。淨真個？小是真。外他心妄想，全不怕人恥笑，待他來辭，等我問他便了。
花心動老外、淨一介書生，不安貧守分，要應科詔。小貧似范丹，志邁班超。貼枉自取人譏誚。
前腔生上登金步玉男兒志。旦上須向堂前稟告。生、旦上雲霄，且趁雙親未老，鳳儔年少。
外畜生，行色匆匆，要往那裡去？生稟告爹爹得知：即今秦國招賢，孩兒欲往求取功名，特來拜辭起程。外唗！喫淡飯，捱黃齏，癡心指望上雲梯。淨瘋不瘋，癲不癲，癡心指望上青天。小兄弟一心指望身榮貴，只怕你滿腹文章不療饑。貼叔叔，你雙手要拿天上月，怎奈你足下不生雲。生哥嫂出言不必恁相欺。旦夫，閒話都夠不用題。既然阻當，不要去罷。生此行不去求科舉，枉守燈窗十載時。
曉行序繼晷焚膏，受十年勤苦，指望一朝榮耀。外、淨儒生輩，命合陋巷簞瓢。旦伊曹，一剗狂圖。夫，此去便把萬丈龍門高跳。生須料，那蒼天豈肯長恁久困英豪？
鬭寶蟾小聽告，六國兵交，少甚麼通文會武才調。取功名好一似，水裡摸針難討。貼堪笑，求名行險道，不如安分好。叔叔，你忒心高。旦姆姆，你叔叔非是心高，因與叔公到洛陽橋上推命發課，那先生道他有紫袍金帶卿相之官。貼嬸嬸，官這等容易做？莫怪我為姆的道你，算紫袍金帶，只怕你福分低小。
淨這樁事都是二嫂褒奬他。
臺序旦非褒，婆婆，都是你的孩兒自矜文武才高。談笑覓封侯。生爹爹，此去非是孩兒誇口說，此去定要高車駟馬。外畜生，異日回來，只怕府門低小。貼叔叔，請受奴家一禮。賢豪，一旦成名，望叔叔擡舉不才兄嫂。虛拜。走下旦夫，他去了，你對那個拜？生妻，我拜天。都焦，滿家骨肉之親，冷地將人恁般取笑。妻，正是：畫虎未成君莫笑，安排牙爪始驚人。好似畫虎未成，大張牙爪。外只愁福分薄，又恐怕折殺爹娘年老。小聽告，萬事不由人計較。粟千鍾誰不羨？算五行中，那題目不曾帶得恁好。
末上昔日劍誅無義漢，今朝金贈有恩人。梅花香暖催入驛，桃浪春融促問津。季子往秦邦，老夫敬送盤費來到他家，且咳嗽一聲。生見科末賢侄，你爹娘在那裡？生正在堂上。末賢侄，本欲將這金子與你收下，待我見了你爹娘，當面相贈，引他必有些小助與你。淨三叔，你今日歡天喜地來到我家，有何緣故？末哥嫂聽我道來：
不是路特為兒曹。淨敢是為蘇一買莊田？末目下登途贈金寶。外為蘇二求取功名。料他不多，不過一二兩之數。末賢侄，這裡不多，止有五十兩。芹意表，望侄兒胡亂受取，禮物不周休嫌少。生拜謝科感尊叔，結草銜環恩難報。淨大叔無端把我孩兒相引誘，有差池，只恐怕旁人輕談笑。末哥嫂，此行怎料？淨季子料得他過。末常言道海水難將斗量消，休要把他輕視藐。賢侄，我比你做一個古人：商傅說，時來會把相鼎調。論男兒，鵬程萬里終須到。管取成名，莫說是與蘇家增光，閭里添榮耀。二嫂，果然是好，把行囊打疊須趁早。旦行囊打疊多時了，即忙去拜辭爹娘兄共嫂。起程須早，起程須早。
末哥嫂，你季子遠行，必有餽贐之禮。外沒有，只有三杯淡酒。生背科叔爹，小侄不在乎三杯酒。末賢侄強吞在懷，牢記在心。生爹娘，孩兒就此拜辭。
摧拍念蘇秦為功名遠行，撇雙親不能奉承。皆托賴我兄，皆托賴我兄，全仗尊嫂賢妻，菽水殷勤。惟願椿萱，永保遐齡。合辭別去哀苦難勝，愁似織淚如傾。
前腔外、淨孩兒去不須淚零。蘇一，將酒過來。酒一杯特為餞行。小念手足至親，念手足至親，一旦分離，怎不傷情？兄弟，水宿風餐，保重安寧。合前
前腔末柳舒眉向人轉青，鵲聲喧為人喚晴。況物也有靈，況物也有靈，一家骨肉之親，直恁無情。賢侄，只願萬里鵬程，一舉飛騰。合前
前腔旦苦風霜未曾慣經，在路途須當小心。況落紅晚景，況落紅晚景，萬點飄零，惹動離情。我坐向孤燈，你望斷白雲。合前
尾聲生匆匆拜別登途去。末賢侄，萬里須當馳騁，莫教點額歸來人笑哂。
生爹娘膝下暫開顏，外、淨季子成名及早還。
末正是雁飛不到處，旦果然人被利名牽。外、淨下
生、旦、末吊場末世情看冷暖，人面逐高低。人家有這等父母、兄嫂，孩兒要去求名也是好事，父母去埋怨他，做哥嫂的也去埋怨他，又沒甚麼相助，只討一杯淡酒喫了去，真好輕視人呵！生叔爹休怪他，看侄兒面皮。末侄婦，行李收拾了未曾？旦行李已收拾了。生敢煩大叔，與我討一個人挑擔行李去。末理會得。東門外有一個唐二，常與人工雇出外，他是老實之人，雇他去罷。生如此多謝。末不免叫聲：唐二，唐二！丑上是誰叫？末是我。丑呀，你叫我唐二如何？末叫你挑行李。
中都悄丑踏盡天下路。末平生不信邪。丑叫我做腳夫。
老員外，你七老八大，要去那裡？末不是我雇你，蘇二官雇你去秦國求官。丑不去，不去！我記得一年跟他去赴試，一片糟薑喫了三個月日，骨頭我也沒喫。末休胡說。丑先小人後君子，你既要雇我去，老實說了工錢；說不定，我不去。末只是每一日與你一貫，丑少，少，少，我不去！生再添你一貫。丑如此我便去。
五更轉末幸遇着，賢明主，一網羅俊士。一朝身在青雲路，須記得鄰家，年老房叔。解元便登途，莫暫停，日將暮。合滔滔江水投東去，比不得心中別離情緒。
前腔生告尊叔，休淒楚，此去權告辭。倘若造物相憐取，一舉成名，此恩不負。我爹娘，并娘子，須忍耐，相看顧。合前
前腔旦妾此身，君為主，君去奴受苦。秦關千里迢迢路，涉水登山，餐風水宿。成名後，早回鄉，相看顧。合前
前腔丑我腳夫，多頭事，走盡天下路。只喫得大飯三五盂，挑重些兒，我便推故。中途裡，告官人，來替取。合前
官人，我挑行李先行一步，你來。生正是。丑不將勤苦力，難動世間財。
臨江仙生兩字功名相斷送，一鞭行色匆匆。無情山水萬千重，不堪回首處，分付與東風。生、末下
旦官人，你去了呵！
前腔去馬匆匆人又遠，凝眸望斷天涯。妾身無倚淚珠垂，千程並萬里，何日不悲哀？下
老外上誰不愛千鍾粟？誰不愛子孫賢？只怕命中薄，五行須在天。淨上家門不幸，這貧兒求取功名蕩家計。若然不得身榮貴，回來都道作狗兒。小、貼上爹媽拜揖。
江頭金桂外他要名登金榜，龍門高上，換取紫綬金章，顯達為卿為相，登彤雲紫閣，鐘鳴鼎食，美酒肥羊，顯親名揚。爭奈靈椿老矣，丹桂枝芳，只愁富貴沒分當。合教人酩子裡自思量，怕他弄巧番成拙，也被旁人說短長。
前腔淨孩兒望高，太公與訪。他一似柳絮輕狂，上下隨風飄蕩。孩兒心性拗，不由人阻當。喜人褒奬，飛飛揚揚。都笑他不依本分，田舍白衣郎，癡心指望步玉堂。合前
前腔小爹娘，孩兒論着秀才家呵，貧居鄉黨，簞瓢陋巷。□着他喫的是淡飯黃齏，受用的是藤床紙帳。要抹綠掛紫，看他窮酸行狀，不是做官模樣。非咱把輕意量，他是□才淺學。天下少甚麼好文章，那欠他一個田舍郎？合前
前腔貼堆金積鏹，無災無瘴，平安兩字如常，分福無量。想爭名奪利，不為穩當。清閒為上，利鎖名韁。少甚麼公侯宰相？早起受恩光，晚些貶在一方。合前
外陋巷簞瓢一秀才，淨癡心指望步金臺。
小萬事皆從天注定，貼空中報應有時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