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貞文記/第二十八齣
第二十八齣 勸譙
臨江梅外、淨上似水年華去不來，花前對影傷懷。還憐兒女事多乖，老景難捱，淚眼難開。
外梅雪初融春晝寒。淨家家戶戶剪春幡。合一年好景人誰健，膝下無男老影單。外奶奶，今乃上元佳節，白龍縣內，廣放花燈，老幼男女盡往玩賞。歎介奈我和你，年老無男，只有女兒一人，守志在家，懨懨成病，我和你要去看燈，也沒心情了。淨我早時勸孩兒去看燈消遣，孩兒執意不肯。往年燈夜，白衣菴老姑姑，定來看我，待他來時，要他勸勸女兒也好。丑上媒婆道婆，相去無多。來來往往，兩腳穿梭。我想世間，那有狀元求婚，那人家不肯許的。只是張小姐自家才學大妙，看狀元都不在眼裡，這事怕也未穩。趁今燈宵去看張奶奶，乘便與他一說，若事得成，那王狀元這場歡喜也不小哩。見介老爺奶奶，道姑稽首。外、淨回介我們正在這裡說你，你來的恰好。我小姐悶守一間房裡，道姑你一向能言快語，怎麼勸解他去看燈，散散兒也好。丑男大須婚，女大須嫁。小姐芳年過期，另許了人家，自然沒這病了。只是小姐才貌雙全，等閑人也配他不過。早時王狀元老爺，到菴裡拜佛，要央道姑來求小姐。老爺奶奶，若許成了這親，小姐的愁悶，不勸也解了。
憶鶯兒娘稔色，郎俊才，女貌郎才果美哉，一片前程天降來。霍家紫釵，溫家鏡臺，錦花繡簇今無賽。好和諧，東牀腹坦，管取為消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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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我小姐不說起親事猶可，說起親事，便哭的不了。況王家親事，他一發不肯的。淨我們倒不好和他說。姑姑，你只說來勸小姐看燈，把自家意思，探他一探。我小姐呵，
前腔呆打孩，時命乖，萬結眉峰熨不開，鬼病懨懨身懶擡。雲飛楚臺，鸞分鏡臺，他幽閨鎮鎖愁如海。事難諧，煩伊勸取，好語傍妝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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丑道婆曉得。淨姑姑，我們在此等你回話。正是得他心肯日，果然是你運通時。下。丑行介來到繡房外，怎這等靜悄悄的。鸚鵡叫介道姑來，道姑來。老上那個？
懶畫眉寂寂幽閨掩莓苔，忽聽鸚哥報客來。見介呀，你仙姑何事下天台。丑我來看看小姐。紫娥姐，問你月宮仙姊人何在？我是個青鳥銜書報鳳臺。
老我小姐睡纔起哩！
前腔繡閣輕寒困金釵，他獨臥紗廚剛醒來。丑笑介紫娥姐，你姐姐呵，敢則為雲為雨夢陽臺。老姑姑，這不是說我小姐的。小姐呵，他冰清玉潔松筠概，有甚閑情行雨回。
丑紫娥姐，你慢怪我說，我見小姐自有話講。老姐姐有請。
臨江梅旦引貼上繡閣簾深春似海，年年憔悴裙釵。貼姐姐呵，你鸞孤影隻幾徘徊。合愁對妝臺，懶照妝臺。
如夢令門外車馳馬驟，繡閣睡濃春酒。貼頓覺翠衾寒，人在夢中如舊。合知否，知否，何事黃花俱瘦！
丑見介小姐幾時不見，龐兒恁消減了？旦歎介
繡帶兒恁道我龐兒瘦，因何病害，似花落野徑沉埋。想前世間，種下根苗，今世裡，墜下塵埃。堪哀！並頭花朵生拆壞。丑沈相公去世已久，也不索想他了。旦我與他雖未有百年恩愛，拚的從他死，也是三生分該。怎捨得把恩情霎時拋壞。
丑姻緣有定，死的死了，只管想他怎的？
前腔安排。姻親事都是神差鬼劃，何須苦恁沾蔕。小姐和沈相公呵，雖有姻盟，未成婚禮。這不過是露草風花，怎認做鳳侶鸞儕。旦夫婦之間，怎論久暫？這話全然左了。丑世間那有不要嫁丈夫的女人？嫦娥是后羿之妻，竊藥而奔月宮，尚然愛少年而思嫁。其餘明姑仙子，亦皆有人間之情。非乖，便嫦娥也愛年少客。杜蘭香偷生塵界，秦弄玉吹簫鳳臺，便是那仙姬，也綰著合歡雙帶。
貼姑姑這話一發差了。那嫦娥思嫁，仙女臨凡，這都是後人妄撰之詞。
前腔真乖。見幾個天仙女，謫臨下界，肯嫁與濁骨凡胎？丑裴航種玉藍田，劉晨阮肇誤入天台，這難道都是假的？老這一發假的了，諒裴航原是庸夫，那劉阮豈是仙才。丑天上沒有，人間卻有的。賈女贈香韓壽，文君私奔相如，自來才子佳人，多由苟合，何況明配？旦這話一發不宜出你道姑之口。堪怪，杏花只好在街上賣。幾曾見好女子呵，肯輕去踏春南陌，魂飛傍秦樓楚臺？你這沒顛倒僂儸話兒真歹。
丑背介欲知心上，但聽口中。聽小姐說話，那王家事也不消提了。轉介閑話休提，我纔見過老爺奶奶，道小姐悶坐一間房裡，懨懨成病。今遇元宵燈夜，請小姐同去看燈，散散心兒。老、貼笑介這個倒好，姐姐你整日悶坐，連我兩個都陪你病起來了。旦哎，我有甚心情看燈也！
前腔難捱，鎮守著幽閨自在，怕看柳陌花街。對芳辰，痛斷哀腸，逢好景，惹起愁懷。傷哀，聽杜鵑枝上紅淚灑，緊閉著繡簾珠額，怎輕放春光到來？老。貼老爺奶奶，都要去看燈遊耍，小姐便拖帶紫娥、霜娥同去去也好。旦你們要去自去。姑姑，你回老爺奶奶話，則說我病染沉痾，不能陪待。
下。外淨上道姑，你見小姐怎麼講了？丑搖頭介小姐辣性兒，好難說話哩！
賺他道深院空階，春色何緣得入來。愁如海，楞生病骨苦難捱。淨那話曾說起麼？丑那裡容得道姑開口。小姐呵，他道命多乖，今生難伴乘鸞客，再逐閑雲赴楚臺。老、貼剛纔姑姑講了兩句閑話，小姐甚是不喜。小姐呵，他淩霜概，深閨甘守孤眠債，斷難輕改，斷難輕改！
外看燈可講講麼？丑道姑也講來。
前腔道是雲淨天街，銀樹□□遍地開。人如海，二千綽約女裙釵，浸樓臺。誰家見月能寧耐，何處聞燈不看來？淨小姐怎麼說？丑小姐道是老爺奶奶要去看燈呵，紫娥霜娥兩個陪去罷！我身子裡多愁害，個人獨守香閨在，斷難陪待，斷難陪待！
外小姐不去，連我兩口兒也沒心情去了。老老爺奶奶年紀高大，行樂正當及時，怎像得小姐呵，放此良宵不去看賞。
搗白練恁韶光，何時再。守香閨，冷落怎挨？對夜香庭院春宵燈月，捱不徹，許多愁債。
淨看了小姐恁般模樣，我們總也沒個好心腸去看燈哩。貼紫娥說的是！老爺奶奶，年紀如此高大，便令朝朝寒食，夜夜元宵，時日也無幾了，怎為小姐，故自傷情？
前腔可憐宵，難停待。好風光，去不再來。歎舊年人老，今年人少，個人誰在？
淨便依你說，我和老爺大家去看看燈，你兩個輪一個，在家陪伴小姐。老、貼曉得。
尾聲此日明年人誰在？外、淨韶光去了，幾時還又來？合則長向花前把笑口開。
丑良辰好景易蹉跎，外淨百歲光陰一擲梭。
老貼人世幾逢開口笑，合得高歌處且高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