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空谷香/第二十四齣
第二十四齣 心夢
場上設幔帳燈檠介小旦上
新水令聽隆隆官鼓報休衙，掩針樓繡床初罷。奴家幸侍君子，又副賢妻。浮生之事可完，八世之心已足。但身輕孽重，不能離欲超塵；世短憂長，畢竟多愁少樂。自隨任豫章，十有餘載，因老爺子嗣艱難，奴與夫人多方慫恿，廣收姬侍。奴又手製衣釵，代為梳裹。名花慧鳥，娛他仕宦閒情；茗椀香爐，了我形骸宿債。今身懷六甲，習靜妝樓。你看：月淡星稀，夜闌人靜，前因往事，總上心來，好不增人惝怳也呵。澄觀心若水，觸緒事如麻，幻影空花。欠伸介玉山頹，將萬千愁都丟下。
睡介一更介中淨孫虎扭老旦上
南步步嬌煩惱根源寧甘罷，遺害難禁架。老旦你扯我何處去？中淨都是你這老東西，帶來一個禍胎，害得我十分狼狽。如今到森羅殿告你去。老旦孫郎，我當日改嫁，也是沒奈何喲。從夫豈為他，將百事拋輕，饑寒為大。小生蒼髯儒服，領二鬼卒上孫虎休得逞凶，俺來也。中淨你是誰？老旦他是海寧姚秀才，就是我的前。羞介小生你這業障，愛富嫌貧，貪嗔詭詐，叫鬼卒押他去見地藏王，自有處分。鬼鎖介中淨不好，鬼來爭風了。下小生你這婦人，自作自受。問你腐骨屬誰家？鬼妖精更欲將誰嫁？
老旦跪介望官人饒恕則個。小生背立介小旦徐起介
北折桂令耳輪邊絮語喳喳。出介原來是即世親娘，來此喧譁。老旦兒，勸一勸爹爹波。小旦問萱堂誰是爹爹？扶老旦立介老旦那邊立着的就是。小旦則恁半老公公，可認的幼小娃娃。小生泣介我兒，你太喫苦了。小旦爹爹高才不遇，今在冥司，作何下落。小生上帝憫我誠實，令為此地土神，適遇孫虎凌辱你母親，故來解救。不意重見我兒。小旦爹爹，好命薄也！拜微官依然措大，掙不上美職烏紗。母親改嫁，也只為兒無人看待，剩頑軀一點芽芽，並沒人照管些些。小旦跪介爹看兒分上，好歹帶媽去波。小生泣扶，〔點頭介小旦恕得過死死生生，早難道也另娶個奶奶媽媽。
內二更，小生領老旦下小旦仍坐介二鬼枷鎖淨、丑上
南江兒水宗嗣生前斬，頭顱死後枷。鬼吳良，你如何做官，弄得如此光景？淨哭介為兒孫要積銅山大，媚權奸但覺冰山怕。虐黎民不信刀山架。鬼當日人家說你是好官，你心下如何？淨始初也還知道慚愧，久而久之，覺得自己不負朝廷，不負百姓了呢。鬼這是什麼緣故？淨不過死了良心，喪了廉恥，且圖目前受用而已。鬼你昔年讀的書，難道忘了不成？淨古來大學問的人，尚且奸貪萬惡，靠我抄寫時文的人幹得甚事。且自幼破蒙，先生說道：「學生用心讀書，將來好中舉人、進士，做了官，好買田造屋。娶妾養戲。」這些話聽在肚子裡，後來見別人談聖賢道理，便一句不能入耳，反罵他是書獃、廢物，不如我巧宦能員。鬼如今心下怎的來？淨只說天地鬼神不管閒事，誰知他有這一個大算盤，算得我一無所有。哭介丑阿爹，你造了業，為何連累我？淨你這畜生，淫惡萬狀，有甚麼屈了你？丑一個孫家丫頭也弄不到手，算的什麼公子。鬼你的千嬌百媚呢？丑哭介痛粉黛骷髏俱化。鬼你們的親戚幫助你造業多端，如今好受用。淨怎生受用？鬼俺王爺簿上，一件件記得清清楚楚，把墨吏姻親，都做了油鍋枯鮓。
打下三更介小旦好怕人也！
北雁兒落帶德勝令他冒遷除，喬坐了循吏衙。盜聲名，硬立了欒公社。剝脂膏，那顧鬻妻兒。曳襟裾，一任呼牛馬。呀！可憐那悃愊說無華，都做了紛紛落樹花。縱然有狠輪廻能詳察，救不得苦蒸黎受剉刮。王法，廣設出巧機關，全不怕官邪。明放個活津梁，怎度他。睡介老旦持菊花，旦持桂花仙裝上
南僥僥令空憐遭剪折，不解覓根芽。旦姐姐，我和你遊戲碧霄，了無掛礙。你看蘭妹，將一個血肉身軀，苦立名節。將來名是何物？身是何物？笑他好不迷癡也！向五濁場中矜掙扎，君不見莽閻浮鬼一車。
下小旦喲！空中那些仙女，都是我認得的。
北收江南呀！記天邊一樣女兒家，到而今怎分了我和他？究不知他他我我可爭差？他們各執一花，我的花呢？試思量這花，試思量恁花，早難道連枝帶葉委泥沙。
睡介內四更末藥師佛抱小兒，前二金瓜，二旗書「狀元及第」上
南園林好石麒麟青年榜花，不盡要名公慣家。俺藥師佛，奉上天敕旨，送石麟與蘭仙為子。這差事已是笫二遭也。借酬報貞賢節寡，好文字不須誇，好門第不須誇。
下五更旦醒介
北沽酒帶太平令睡迷離眼眩花，睡迷離眼眩花。生有涯，夢無涯。剩燈暈熒熒閃碧紗，聽晨鐘初打，心頭事倍紛拿。方纔夢中所見，果報因緣，一一可想。人歷歷，風光如畫，像巍巍菩薩耶叉。問何如不生不滅，須省卻言真言假。嗟呀！何處是他家我家？畢竟是誰收誰撒？呀！問天公如何不答？
痛介阿喲！痛殺我也。丑婢上呀，孫奶奶，你是怎的來？
南尾聲你喃喃對影同誰話？這腹中疼如何醫法？可知你性命從來只當耍。扶下
評 將一切過去、未來、現在，歡喜、煩惱、因緣，總以一夢了之。作者直欲普天下讀此編人，覺有情如睡夢覺耳。若第執文字觀，猶墜辟支下乘，不能見如來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