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燕子箋/第十九齣
第十九齣 偽緝
鳳凰閣小旦上芭蕉雨響，點點人兒心上。茂陵消渴叩醫王，藥搗玄霜，露翻金掌，好活跳去桃花春浪。
菩薩蠻春至年年韋杜曲，芳草無心裙帶綠。風冷酒初醒，琴心瘦長卿。藥裹封蛛網，愁入眉峰上。
小拜向蓮幢，佛前燒炷香。奴家前日因霍郎病中，曾在錯取來的這幅大士像前，許了香願，這兩日幸喜好了，不免權在像前拜謝一謝則個。作回身向像跪，焚香告介
黃鶯兒疾效祝檀郎，拈普陀雲一炷香。謝楊枝滴露救搭文園恙。散天花妙香，壓宮花帽光，展兜羅提挈向青雲上。生悄上聽介小旦感慈祥，也不枉煙花陋格，抽換了妙莊王。小旦叩首起介
前腔生悄步轉廻廊，謝卿卿祝瓣香。原來雲娘在此為小生禱告。揖介夫妻露水倒是恩山傍。今日就在菩薩前說下誓來。同小旦對像跪介小生霍都梁，日後功名有分，便與華行雲夫榮妻貴，永不相忘。拈花誓將，便看花怎忘？效于飛始勾結了琴心帳。叩頭起介小生還有一句話，要先說過，若是日後，倘遇著那題箋的人兒呵，莫怪裴航，除非題箋窈窕，雙杵搗玄霜。雜扮捕役二人鎖丑孟媽媽上
賺眾打點昭彰，明白是牽頭女貨郎。丑可憐那！我那裡曉得甚麼別樣勾當？我為著霍秀才的病，這箋詞、釵子，他付與我去換那春容的，是甚麼牽頭。雜指介這般喬模樣，科場太歲倒會彎弓撞。此間是華行雲門首麼？丑是了。雜莫要大呼小叫的，到平康，且輕輕叩得雙環響，賺出他開門好劈面搶。作輕叩門介內外旦應介是那個？雜開門，開門。小旦開門，問介尋那個的？雜霍都梁！生聽說即避後介小旦尋他怎麼？雜還問怎麼怎麼，他打包家關節盜賈家香。現有這女駝供狀，女駝供狀。
丑華行雲，快叫霍秀才來，當面對一對，我與他甚麼牽頭？把我無干無故，這樣拷打，苦惱，苦惱！
前腔副淨上客寓鄰廂，暫遇同窗話短長。進中堂，呀！為何蜂攢蟻簇相喧嚷，打得個殘病醫婆當死羊？這是那裡一班閒人在此囉唣？雜不是甚麼閒人囉唣，為緝拿打關節的。副淨打關節的是那個？雜是霍都梁。副淨唗，唗，唗！霍相公是我好朋友，是個有才學本分的人，那裡幹這樣事？你休胡撞，有何憑據何贓仗？你挾詐斯文罪怎當！管赴公堂，定要分金破木從頭講，看你們怎生結帳，怎生結帳？
雜這位相公，說得有理。
前腔拿賊拿贓，就捕獲姦情委實要雙。拿出箋、釵與副淨看介這是甚麼物件？副淨是一幅箋紙。雜這箋紙你說那個寫的？是如今知貢舉酈老爺的小姐筆跡。那霍都梁先畫一幅春容小像，遞送與小姐，又勾引小姐寫出詩箋來答他。意思無非借此風月傳情，暗通關節。這金釵是與這駝婆子的，央他兩邊走動，就是真贓仗。娼門包宿又要把朱門想，描畫丹青入洞房。休結黨，拿去還要一桚一夾，一丟一搭，自作自受，甚麼挾詐斯文哩？生背聽懼介雜如爐官法明明亮，打幫作鬨誰許你口兒強！況酈老爺出的有關防，奸徒犯著難輕放。連這華行雲，也是緊要犯人。要鎖小旦，副淨救介華行雲，你也要一同前往，一同前往。
快說霍都梁在那裡？若隱藏了，就了不得！
前腔小旦哭訴介他剛畢科場病好些兒便出帝鄉。知何往，不過青樓暫與相偎傍，書劍飄零在那廂？雜既不認帳，鎖了去！副淨且從容講，自古道救人一命勝造浮屠像。背與小旦輕說介不好了！前日與這駝婆子的箋釵，都被這些人拿獲到手，是硬做不得的。快快的收拾些物件，好生打發他們出門便了。小旦慌介奴家身邊沒有別件，只有金鐲頭一副，金簪環一匣，憑鮮于相公把與他們消磨這事罷。副淨快取來。小旦進取鐲釵付副淨介副淨我有處。轉身介列位班頭，如今霍相公場完就回去了，不在這邊。這華行雲不過暫與他相處。一個女人家，那裡曉得他來蹤去跡？有些須微意，列位收下，做個人情，看學生面放了罷。將物送入雜袖介金釧釵鈿且請袖裡藏。雜一樁天大事，這幾件東西，怎生了得帳的？來不得，來不得！副淨轉身與小旦說介怎麼好？他們還要得多哩。小旦這卻沒法處了。副淨也罷，我為著朋友分上，腰間摸出錠子介就把腰間剩的盤費湊出來，替你打發罷。小旦多謝了。只一件，這詩箋不可留在他們手裡。若添了銀子，須索取還纔好。副淨轉身介列位，這小娘子身邊，委實的沒有甚麼東西。我替他再添你二十兩雪花，寬釋了他，還了他那詩箋罷。雜相公，你先前講的話忒不通。如今怎樣知起道理來了？千看萬看，看你尊面。真個是人情大似法度了。副淨送銀，取詩箋與小旦介再解衣囊，松紋兩錠鞍橋樣。揖介謝你還卻詩箋放了這窈窕娘。丑列位老爹，可憐我是個殘疾人，也放了我罷。雜唗！你是放不得的。還要拿去法司衙門審明定罪，纔見得我們不是打詐。難疏放，關通歇案知非虛謊。還要在霍都梁原籍，關提勾當，關提勾當。
正是：得放手時須放手，得饒人處且饒人。鎖丑下副淨問小旦介這事怎麼起的？小旦連奴家也不知怎麼起。好好在家裡，忽然這些差人一擁進來，那裡容人分辨？副淨想必是那駝婆子口不穩當，把前日事對人講的。作伸舌介如今是甚麼時節？略不謹密，就弄出事情來了。我問你，霍兄在那裡？小旦在後面房裡。作關門，請生出見介生與小旦哭介副淨亦哭介小旦深虧了鮮于相公，自己破費許多，方纔免得囉唣，奴家詞箋也贖過來了。與生看箋，生收介生鮮于兄，
掉角兒我連日裡兀自不強，閉門兒風波天降。招災禍幾筆丹青，這詩箋是勾魂供狀。拜謝介副淨扯介我兩個髫年相與的朋友，是何等交情。怎麼倒謝起來？生感謝你為朋友，解囊金，陪口舌，費盡心腸。鮮于兄，你曉得，我平生那裡喫過一毫虧苦的？倘若到官，不分皂白審問起來，叫如何抵對？副淨也不妨。生那丹青果然是我畫的，恰好像那小姐；那詩箋又是酈小姐真筆。供說燕子銜來，就渾身是口，誰人肯信？定是要受刑問罪，我的命定是沒有的了！難禁刑杖，除非脫亡。與小旦哭介顧不得，橫塘一曲，兩兩鴛鴦。
前腔小旦正自爇菩提妙香，反差下牛頭阿旁。若非是湊著恩星，一例兒喫摧花刑棒。從今後蕭蕭雨、溶溶月、雙雙影，撇殺檀郎。相思一樣，梅花主張。便風兒，順捎口信，解我愁腸。
副淨霍兄，這樁事看起來不妨。我幫了你，承個頭，與那些狗頭們當官理論一場，諒不輸與他。不消遠去得的。若去了，卻不誤了功名大事？生老兄，老兄，如今性命要緊，功名二字，也題不起了，只得與兄相別。別後事情，還要與我照管一二。副淨果然要去那廂避避，這別後事情，小弟自然為兄打點，安頓得妥貼，不必掛心。
尾聲生背唱故鄉有路難還往，似輕薄桃花飄蕩。也罷，往汧陽尋秦老師去罷。只得向汧水魚龍權時寄鷫鸘。
生、旦分下副淨弔場介果然算得停當，去也去得幫襯。我不免再說與老臧，去叫他放心打進字號去便了。
萬丈深潭計不差，他春明門外即天涯。
十年窗下無人問，一日看遍長安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