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燕子箋/第三十六齣
第三十六齣 辨奸
菊花新外上天門日射榜高懸，一點當頭御墨鮮。桃李競爭妍，更有一枝特冠。
蓬萊正殿壓雲鰲，紅日初生碧海濤。開著五門遙北望，柘黃新帕御床高。下官今科忝知貢舉，品題諸卷，幸皆精當，久已進呈。近因逆虜就誅，武功克奏，靈武登極，重見太平。因此補唱傳臚，竣此盛典。昨日榜已發了。舊規：榜首今早便該來謁見。左右，新狀元門生鮮于爺來見時，即與通報。
前腔副淨冠帶，雜扮從人引上五花驄馬踏連錢，贏得人人喚狀元。命裡合登仙，平白把宮花馬扁。
命裡有時終是有，得到手時莫放手。狀元歸去馬如飛，做剪介被我把宮袍角兒剪一綹。那裡說起？我鮮于佶幹著那樁事，只指望榜上搭一個名字，就也夠了。誰知道一搶搶了頭一名，樂殺，樂殺！我如今葳葳蕤蕤不得的，倒要裝一個大模大樣，免得人生疑惑。作搖擺介左右，今日該參見主考酈老爺了。雜是。已到了座主酈老爺門上。作遞帖，門官接介舊規：頭一次見座主老爺，管家、長班、我們門上，都有禮的。稟聲你爺，照常見賜！雜稟介副淨慢慢說介叫走館的，你說與他們知道：今科狀元老爺，是真才實料的，與別的不同。就不是酈老爺，別人也會取中。待我到了任後，連中堂老爺的人，一起賞他些罷！雜對門官說介門官「賞些罷」，「賞些罷」，入你家怪娘嗓子！那裡有這樣不知事，在座主門上裝大頭鬼的？怎奈老爺分付過就要傳，只得與他傳罷。作傳請副淨進、見拜介門生不才，蒙老師首錄。只恐菲劣，有玷門牆。外賢契高才，自當首選。老夫借光不淺，籲俊何功？做看坐介
駐馬聽外東閣招賢，玉筍亭亭第一班。羨你龍媒電掣，鵰鶚秋騰，天祿藜懸。百花影轉玉階磚，九重炬撤金蓮焰。殊愧青藍，春風桃李，你是藥籠頭選。
老旦、小旦潛上老旦聞得今科新狀元來，在堂前拜見相公。女兒，好同去看一看是甚麼樣人物？作偷看，小旦驚，同老旦下外賢契既忝通家，你家世也要請教請教。副淨打躬介
前腔自分寒酸，深感吹噓送上天。念我久悲烏哺，自著牛衣，未遂蟬聯。起身背說介我想，前日霍秀夫拾得題箋的這位女郎，就是老師的小姐了。未知可曾許人不曾？不免做個無心的，把話兒挑他一挑，看是何如？輕唱介偷天妙手奪臚傳，洞房小小把登科賺。回身介有一句話奉稟：門生實不瞞老師，尚無妻室。如今，各位大老先生家閨中，有相應的女兒，求老師主張，大小登科，一齊成就了門生罷。更仗周旋，冰清玉映，願去東牀閒坦。
外老夫理會得。副淨起出，三揖別介蕊榜已偷金殿選，花嬌又賺玉樓春。做叫長班，大呼大擺下外院子，快請夫人、小姐出來有話說。末夫人、小姐有請。
菊花新老旦上屏間悄見玉樓仙，看容貌趨蹡只等閒。小旦上不識是何緣，平白地把白丁高選？
外、老旦、小旦揖拜介外夫人，請你出來，別無話說。今科狀元，出我門下，才學人物，色色俱佳。適纔相見，問他家中尚無妻室。我欲將這個女孩兒贅他為婿，你意下如何？老旦這姻緣大事，憑在相公主張便是。只是今科狀元，是那裡人氏？姓甚名誰？外叫做鮮于佶，是扶風人。小旦原來就是鮮于佶！沈吟介外孩兒你沈吟怎麼？小旦爹爹，此人是個光棍，一字不識，怎麼取他中狀元？外驚介你一個女兒家，不管外廂事。他一字不識做人不好，你怎知道？也可笑！小旦背躊躕，復轉身介不瞞爹爹，奴家有個嫡親表兄，叫做霍都梁，是個飽學秀才，與他同窗，故此奴家詳悉，曉得他的行徑。外我也不管他甚麼一字不識，做人不好，與你表兄同學不同學，但只憑他卷子上做得如花似錦，就取他頭名了。難道你爹爹一雙眼睛，就錯到這般田地！
番馬舞秋風駐馬聽小旦中表周親，霍氏都梁負夙名。曾與此人同學，知他杯酒酕醄，花柳牽情。從來半字不堪成，有何才學把魁名領？一江風還須細評論，莫被伊行瞞隱！
鮮于佶文章雖好，斷斷不是他做的！外今科關防極嚴，貢院門鎖了。文章不是他做，是誰人做的？怒進，取出硃卷，與老旦介夫人，你與他看！他雖不識字，那些房考圈得這樣花撲撲的呈上來，難道我錯了？那些房考都錯了不成？老旦遞與小旦接過，細看介小旦爹爹，字倒是奴家也粗粗識得幾個。這文字，卻句句是我表兄霍都梁的。外又說得好笑！是霍都梁的，你又怎麼曉得？小旦奴家表兄，因為有病，完場後便回扶風原籍去了。他書箱俱留在奴家家裡，文稿還是奴家收藏在此。爹爹不信，且待取出來看，便見明白。下，取文上
前腔文稿藏真，字字是才人織錦心。現在針箱收貯，比勘將來，抄竊分明。爹爹請看。外接看介果然是一字不差。看來我卻被這狗頭誤了！頓足介春闈大典，如何這般草率，被他賺過？只是既是你表兄的文章，場中各有號房，怎麼被他抄去了？卻也難明。小旦背介我想起來：這廝那一日苦苦問霍郎字號，必定有緣故。回身介爹爹把他卷子察察，看是甚麼字號？外也說得是。看卷介是昃字號。小旦聽得奴家表兄編的是日字號。想必被他偷改，把「日」字底下加些筆畫了。外再看照介你看，這昃字上面「日」字太大了，下面幾筆像添的，顯有偷改情弊。倒虧你聰明，發出這一樁奸弊來。險些錯怪你了！這卷子是你表兄霍生的，被他把「日」字改作「昃」字了。原來有這等事！烏鴉搶入鳳凰群，豈容魚目把明珠混？好惱，好惱！老旦相公不消煩惱。明日叫那光棍來，再面試一試，果然是個白丁，再作區處便了。外夫人言之有理。除非覆試明，容喚他來親問。
天孫橋畔理秋梭，不是黃姑莫渡河。
且漫當頭傾玉盞，還愁到底破沙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