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斷髮記/第十六齣
第十六齣 寄博征衣
七娘子旦上秋風颯颯鳴琪樹，井梧桐一番清露。柳厭青顰，蓮羞金步，更堪久病逢遲暮。
秋風清，秋月明，落葉聚還散，寒鴉棲復驚。相思相見知何日？此時此夜難為情。近聞彥博叔叔密賚羅藝降書納款於唐，唐主大喜，即授幽州長史之職，正在我丈夫軍伍之所，不日打我家經過，奴家喜不能寢，征夫雖遠，賴有此耳。況値早秋天氣，清涼逼人；已曾整頓機杼，織個紬子做件衣服，寄與丈夫，也見奴家一點誠意。介歛恨離月閣，含啼理素絲。霜飛銀燭暗，月冷玉梭遲。細釧今零落，傷哉遠別離。
月兒高明月穿朱戶，西風振空廡。皎皎秦川女，札札弄機杼。夜靜烏啼，啞啞隔窗語。離居此際心慘楚，金縷空悲，綵衣何處？苦！鳴雁起長蘆，教我獨宿孤房，停梭淚如雨。
前腔玉手持紈扇，絲縈萬千縷。織作秦王女，乘鸞向煙霧。虛室無人，飛螢自來去。洞房夢斷秋江浦，凜列清霜，又摧芳杜。噫！感物遠憂夫，只恐寒到君邊，征衣到猶否？
前腔素影迴天宇，銀河淨如許。愁殺牽牛女，相望不能渡。瑤席牙床，零落在中路。雲箋別後無傳羽，萬里飄蓬，實無憑據。書，枉自嘆雙魚，你看片石高崗，是我望夫所。
前腔烽火連荒戍，秋風動鼙鼓。況此於中女，哀哀念戎旅。摘盡庭蘭，清香欲誰與？司徒急為追驕虜，莫遣邊人，飼身豺虎。吁，自媚有鄰姝，未事分離，安知慕儔侶。
這紬子已織就，且剪裁下。明朝邊使發，一夜絮征袍。玉手由針冷，那堪把剪刀。裁縫隨妾意，何日到臨洮？
綿搭絮香生翠篆，燭吐清煙，看着此并蔕燈花，暗喜榮逢定有年。思綿綿、此意誰傳？想像空停刀剪。我待比舊時做得窄些兒，尚或依然。待比舊時做得寬些呵，又恐他苦戰沙場，體瘦，多應不似前。
衣已裁下，取個針線來。寒蛩依玉砌，終曉向人啼。淚逐針心透，思隨綿跡迷。誰知征婦夢，夜夜到遼西。
前腔淚痕如線，望眼將穿，素指密密縫來，針跡猶如蟻子連。意拳拳，為寄幽燕。一自紫簫吹斷，綵袖空懸，我謾自絍征衣，欲寄迢迢隔遠天。/曲>
衣已縫就，且搗得軟軟些。長安一片月，萬戶搗衣聲。秋風吹不盡，總是玉關情。何日平胡虜？良人罷遠征。
前腔風鳴砧杵，月轉閭鬧，暢好是臂弱心忙。燭暗塵飛動繡廉，病懨懨此夕頻添。不覺金釵斜墜，粉汗微沾。誰憐我力盡閨中？君聽空音出晝簷。
衣已搗過，鋪上些綿。邊城饒雪散，聞說斷人肌。不厭舖重絮，遙將寄所思。忽嫌衣太厚，那比在家時。
前腔新綿浮泛，緊線牢粘，赤緊的心念征夫，縱得金針又倒拈。刺春尖血污衣衫，怎禁啼痕千點、血浪相兼？丈夫呵，你倘見血跡啼痕，衣帶斑斑，幸勿嫌。
小旦上明月高高刻漏長，簾捲掩蘭堂。戍婦夜深愁不寢，隔窗和淚搗衣裳。見介嫂嫂，衣服做完否？旦姑姑，衣服雖已做完，但未知寬窄何如。笑介想你哥哥身子與你廝像，把你試穿起來，看何如。小旦穿介征衣寬窄那可知，燈下徘徊走你悲。旦窗中試使小姑着，女兄身上宜不宜？脫介夫上白髮催年暮，黃雲遶夢思。那堪愁苦飾，遠慮邊城兒。見介媳婦，聞得彥博孩兒打我家經過，你丈夫衣服做完否？旦已完了，望婆婆收下。夫看介這衣式尺寸雖稱，但針腳還要密些。你們不曉得北地風高，衣多被吹裂。可取針線來，少刻我能縫過。旦媳婦一事稟知婆婆，自公公身后，惟你孩兒一人，且又久在邊塞，倘彥博叔叔至此，望婆婆囑付叔叔，教我丈夫在外另取一房妻小，倘天見憐，宗枝有靠。夫好賢惠的媳婦！旦呀！門外鼓樂喧天，想是叔叔來了，快去迎接。夫你們且回避。旦、小旦下小生上烽火滿西京，心中自不平。寧為百夫長，勝作一書生。相見介夫孩兒，你奉書納款，取功名如拾芥。但你兄潦倒無聞，增我慨嘆。小生孩兒微職，正管幽州。與哥哥相見有期，功名之事，指日可待。母親且自寬解。夫而今幸遇唐主踐祚之初，為我傳與哥哥，可勤於王事，勿以老娘為念。
三學士我有媳婦女兒相看管，教他不必憂煎。你嫂嫂有寒衣一領，寄與哥哥。雲中乍喜征衣寄，階下翻憐舞袖閑。你妹子立志守節，兄嫂亦能孝順，教哥哥在外可娶一妾，倘天意有在，宗枝不朽。須牢記此意宣。
前腔小生西山咸陽歸路便，特來一看慈顏。酬金未羨淮陰貴，截髮終思侃母賢。我兄抱懋才，將鎮遠，看異日，兄和弟兩貴顯。
前腔夫我久恨天長音信短，伊今為我傳言：願他早把奇功立，恐我難禁老病纏。莫效玉門班定遠，歸來日，母在泉。
前腔小生母氏何勞淹淚眼？兒今職撫三邊，薦兄定赴金臺召，顯母期看紫誥頒。莫嘆倚門兒去遠，終須是，有日還。
棨戟遙臨陋巷間，門前勒馬簇金鞍。
男兒睹命報天子，當斬胡頭衣錦還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