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斷髮記/第三十七齣
第三十七齣 老王遇主
末扮老王上梅花引曉風酸，曉風乾，一雁南飛入度關。客衣單，客衣寒，千里斷魂，空歌行路難。
老王受了二位小娘子嚴命，到邊上收取我東人骸骨，來到襄州，連旬遇了大雪，老人家沒奈何，也要趲行幾程。
小桃紅黃雲海戍，白雪關山，野曠風如箭也。只見玉樹籠秦棧，白草暗胡天。猛教我意茫然，恍若到水晶宮、蕊珠樓、廣寒殿也，玉帶隨輪車細碾。更看到處，銀杯亂擲馬蹄前。
下山虎地分梁汴，河帶幽燕。落雁迷寒渚，飢烏噪野田。只應是密灑歌樓，旋看著輕隨釣船。高卻長言沽酒錢，碎剪澄金練。散作瑤花飛滿天，今夕是何夕？轉教自憐。霜鬢明朝又一年。
蠻牌令正膽破虎狼道，淚入犬馬天。客愁空竚立，不見有人煙。望驛使，寄無便。跪介嘆程途，多走多顛；冷颼颼，艱辛萬千；老奄奄，恐滯腥膻。
尾聲誰知腹內車輪轉？懷恩義，不憚路途遠。父義主恩得兩全。
呀！天色將曉，來此間沒有旅店投宿，怎麼好？前面有個館驛，不免借宿一宵。淨扮驛子上官道多輪轍，京華接路程。相逢不相識，俱是宦遊人。甚人到此？末老漢遠鄉人氏，大膽借宿一宿。淨此間是所館驛，官府來往；且今晚又是除夕，不方便。
六么令末彤雲黯黯，念前途雪緊風嚴。可憐力倦與身纖，饑寒老，免猜嫌。望君就里重憐念。
前腔淨郵夫自忝，奈官僚每息征幨。非同酒肆掛青簾，官來往，卻難潛。也知不比招商店。
末大哥，沒奈何！我也是官宦人家的。淨也罷，那廊下空房借與你罷。正是：天上人間，方便第一。下
前腔末時光荏苒，向回廊獨臥茅苫。孤郵借宿歲將淹，悲哀質，嘆枯髯。海涯戰骨難收撿。生、貼旦、丑眾上
前腔前程幾站？況兼逢雨雪廉纖。鞭催瘦馬手慵拈，歸心急，旅愁添。曉冰滿鞘封龍劍。
生左右分付驛子，安整宿處便了。淨已打點了。生我有家眷在此，況途中辛苦，諸人不許囉唣。淨領均旨。生、眾歇介末黃昏時候，館驛中好冷落呵！
集賢賓郵亭冷落窗半掩，瀟瀟寒透衣衫。束草那堪為枕簟？人靜悄，空房深暗，形容瘦減。聽四壁邊聲黯澹，心意慘，為我主啼痕千點。
前腔生□□□鼓聲坎坎，歸心急似飛帆。困介娘娘，孩兒回來了。貼旦相公你為甚麼？生醒介呀！原來夢中被魘了。遠夢將成翻着魘，醒覺後，空將人賺。驚風亂颭，急雪暗敲門戶，心意慘，為骨肉啼痕千點。
鶯啼序小旦荒郵雪夜暫駐驂，更夫靜夜猶喊。謾教人思遶江南，又無魚問鴻探。振空簷，風鈴自鳴；照暗壁，殘燈無焰。心意慘，為姑氏啼痕千點。
前腔末老夫傴僂怎扶挽？難捱垢鬢塵臉。念一身瘦骨巖巖，不辭豺虎吞啖。幾欲效吞煤漆身，恨不得臥薪嚐膽。心意慘，我為主啼痕千點。
琥珀貓兒墜生五更難報，心事有誰鑑？反側無眠霜鬢染，高堂慈母嘆拋閃。合傷感，不能勾縮地相逢，路途危險。
前腔貼旦起來梳洗，飛雪滿欄檻。寶鏡凝寒慵目攬，歸心迢遞翠眉歛。合前
生琴童，拿驛子來！淨介生夜來誰人鬧炒？淨沒有。生琴童同他兩廊搜尋，好生拿來！丑末見認哭介末大官人在麼？丑大官人做了官，如今回去。末在那裡？丑介末見生哭介生老夫人別來安否？
五更轉末我昔年赴京去，遇軍中有報書，因傳我主遭兵擄。回報夫人，不勝哀苦。母子情，常慟哭，無時已，因沾氣疾難調治，一旦無常，命歸泉路。
生哭倒介眾救生醒介
前腔聽此言肝腸碎，嘆別離十載餘，錦衣幸得還鄉故。紫誥金花，冀頒慈母。今不料，母已亡，吾何恃？皋魚自恨歸來暮。拔劍介生也何為？不如早死。眾勸介
前腔貼旦妾與夫離任所，念親姑長倚閭，歸家滿望相完聚。豈料中途，忽聞哀訃。遠脫卻，金縷衣，穿縞素。慈顏未睹空哀慕，灑淚千行，地無乾土。
生老王，你為甚到此？末此時只道主公已物故，老夫人臨終囑付二位小娘子，教小人到幽州收取骸骨，所以到此。生悲介外扮老張上四郊未寧靜，臨老不得窮。小人是張指揮的家人。昔年我東人為事到邊上立功，與里人李德武同伴而去，不想俱在陣上身亡。近有李家娘子，着他家人老王到北幽州收取骸骨，我主聞知，教我也去走一遭。來到此間，聽得人說有個鄉宦姓李，是幽州來的，我不免去問個消息。見末介老王哥你來了許久，怎麼在此？末我東人還在。外恭喜了！煩你引去，問我東人在否？介外小人是張家的，敢問我東人何如？生你張老爹出征有功，進京復命去了。外謝介生你離家不久，聞我家中安否？外稟老爹，我主昔年聞我東人與老爹同赴幽州，遂與你夫人家中常遣丫頭往來省問。近日聞得老爹府中天大的一事，是裴相公做的。生快說來！外近日裴公擇婿，家富柳直求婚，裴公竟許結姻親，卻恐女兒不信。設計假稱病重，將書取你夫人。可憐姑嫂進他門，許定佳期行准。生後來怎的？外老嬭暗行方便，將梯子過牆，天昏地慘。冷得已冒雪三人逃走，背後裴公趕到，果然鬼哭神愁，夫人斷髮淚交流，誓把芳名自守。生悲介
四朝元斯言非偽，嗟嗟念我妻。奈伊翁性悍，不顧談恥，多方賺你。你甘心守志，你甘心守志，虧了你，冒雪衝寒，道路艱危，嫂哭姑啼，登山涉水，剪髮心無貳。嗏！暗想你，別離時，執手叮嚀，言語今無異。逃回豈不義？歸寧亦是禮。嘆停妻再娶，怎效薄情黃允？使人談議。
夫人，你姐姐在家，堅守節義如此，我今帶你回去，況在制中，惹人談笑。不免討下夫馬，着老王、梅香送你暫還娘家。待我服已滿，再作區處。貼旦相公你差了！想我姐姐是個節孝之人，豈能有妒忌之意乎？
前腔聽君言語，心中自忖思：他既能全節孝，決無猜忌你何須多□？我若回娘家去呵，怕傍人笑取，怕旁人笑取，只道我美滿恩情，晝錦同歸，半路相離，有何緣故？作縊介不若奴身死。生勸介貼旦、生嗏！夫與妾，好傷悲，海角天涯，恨不身飛去！懸懸望眼迷，茫茫風雪裡。家鄉何處？謾教我悽悽切切，共彈珠淚。
生快做文書申報朝中，就此打帖回去。末是！生老張你也回去罷。並下
風雪擁歸鞍，長途歲已闌。
皋魚空有恨，淚下不能彈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