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千鍾祿/第九齣
第九齣
六么令丑素服、官帶、一撮、扇子上縣丞卑職，署印鑽謀，執掌堂權。銷詞狀準賺銀錢，重火耗、滿腰纏。大兵驀地來咱縣、大兵驀地來咱縣。
白自家蘇州府吳江縣縣丞鞏化龍是也。堂官陞任去了，區區營謀署印。夾道破房，搬入公衙安歇。升堂畫卯，突然吆喝排衙。長執事也要頭道二道，鋪兵鑼也敲一聲兩聲。四人轎加倍二差幫綽，淺藍傘重添兩頂撐開。世事鄉紳依舊錦屏公賀。送節禮，送壽禮，作揖打恭，都稱老父母、老父母。哈、哈、哈！餛飩秀才懇求拜作門生。准呈詞，准手本，廷參拜跪，高聲大宗師、大宗師。哈、哈、哈！外郎書手，叫他親翁、親翁，全靠作承照顧。皂快轎夫，也呼他是足下、足下，要他打合周旋。奶奶、公子，遍身上件件盡着綢衣。大妹、管家，空肚兜個個裝滿銀鈔。但願堂官永不到，縣丞賽過做天官，哈哈！正好燥皮賺錢，不想大兵突至。一個吏部郎中，一個後軍都督，統領五百騎兵馬往黃家溪公幹，到了縣中，要供用，要牛羊，陸路要搭浮橋，水路要捉船隻。阿呀，阿呀，打得縣中皂快、書吏一個也不見了。虧得我老爺走慣營頭的，與他每扭扭捏捏弄些供應，踏些船隻，打發他去了。這一回自由自在，嚇，且到私衙喫些酒飯，出來問問起數，弄些東西香香手再處。各人自掃門前雪，莫管他家瓦上霜。二生校尉暗上、白嚇！吳江縣官兒那裡去了？又不承應，又不伺候！生這不是麼！小生鎖他起來！丑阿呀，阿呀！為什麼？二生你這狗官，卻躲在那裡？俺每許多兵馬到了，供應又少，船隻又少，你又不來領路到黃家溪去。兩位老爺惱得緊，着咱們來鎖你這狗官去，砍你這驢頭下來。丑阿呀，阿呀！老親翁！老將軍！老都堂！放了我，待我送些猛古兒孝順孝順。生呸，那個要你銀子？快走、快走，去見兩位老爺去！扯下。四小軍、末、付上付帥盔、蟒、赤髮、掛劍。末蒼三、紗帽、蟒。小軍大披掛、打帽盔。各騎馬上
五馬江兒水身奉新君威令，提兵下九天。似雷奔雲捲，電掣風旋。遠平蕪天水連，望村鄉渺渺，白鷺堤邊。二生扯丑上、白走、走、走！稟爺，吳江縣署印官兒拿到了。付㕶！你這狗官，卻躲在那裡？咱每許多兵馬到來，供應又少，船隻又少，咱每都穿河渡水而來，可惱，可惱！軍士每，與我打！丑求老爺饒命！末住了。押他領路到黃家溪去。付造化他了。饒你這狗官，快去領路。丑稟爺，領到那裡去？末到黃家溪史仲彬家去。丑史鄉宦家裡去麼？付、末低聲。丑小官認得，年中去遞手本拜節的。付閑講。快走。眾唱隊隊兒郎凶勇，腰下刀懸。驕驄蹀躞忙着鞭，踏翻殘灞、飛渡平川。恍惚天兵、九霄時遣。
丑白這裡是了。末、付分付軍士，把他宅子團團圍住，前門後戶把守緊固，不許一人出入。二生嚇！付打進去！眾嚇，得令！打介。外上
閉門家中坐，禍從天上來。
丑史鄉宦出來了。付唗！你藏匿建文君在家裡，快快獻出來！外阿呀！史仲彬是六月十四日出京，住在家中，並不曉得建文君下落，怎麼在我家中？末、付明明在你家裡，還要抵賴。軍士們，與我弔起來！眾嚇！付軍士們，把他屋兒逐間細細搜檢。眾應嚇！
朱奴剔銀末、付牆和壁盡皆打穿，房櫳內用心搜檢，陰溝地窖多翻遍，屋上瓦不留一片。你每拿着了呵，銀錢，賞你萬千。倘泄漏頭顱難免。
眾下。付那官兒也進去同搜。丑嚇，卑職竟到陰溝洞裡去尋便了。下。外二位大人在上，史仲彬其實不知情的㖸！
前腔掛官歸躬耕薄田。末、付白人多說你藏匿家中，早早獻出，有功無罪了。外唱從不見君王顏面。念兢兢守法苟且延，敢違禁擅干刑憲？末、付你不見許多大臣斬的、剮的、九族全誅的，嚇，你何苦抗違聖旨！唱豈不見坤乾，須臾變遷，休錯認故巢飛燕。
丑、眾上，白啟爺！
前腔遍搜尋人跡杳然，末、付㕶！眾唱並不漏絲毫一線。末、付白莫不隱在家眷裡面混過了？丑、眾唱家眷人人仔細研，除非是神仙騰變。末、付白東鄰西舍也去搜一搜！眾這裡獨家村，那裡去搜？唱牆垣，盡皆水圈，那裡有鄉鄰藏偃？
付白沒有？起過一邊。㕶！這怎麼處？末嚇，且放他下來，追了誥命再處。付過來，放他下來。眾應。末那官兒，押他去取。丑是。同外下，即上。外誥命在此。丑誥命有了。付軍士們，鎖押這廝同去覆旨。眾應。末那。外嚇！阿呀，二位大人，史仲彬並不曾藏匿建文君在家。卒地來搜，毫無蹤影，仲彬心跡已明了。有何罪犯，鎖押我去？
前腔已分明無辜黑冤，怎屈陷不容分辨？付白多講，與我鎖了。外阿呀，大人嚇！末住了。論來他實是無辜，就帶他去無益。付嚇，老先生，你為誥命而來，有了誥命，你的事就完了。我為拿人而來，如今人又沒有，怎好覆旨？帶他同去，但憑聖上把他夾打梟首，聽憑便了。外阿呀，大人嚇！唱看昭昭天理明如電，殺無罪黃泉含冤。付白有罪無罪，你自到皇上面前去講。朝中殺、殺千千萬萬的人，那在屈殺你這一個！軍士們，與我鎖了！末嚇，且慢。聖上面諭，也只要搜建文君。如今建文君既沒有，此事料必冤枉，也還可以開天地良心。付阿呀，豈敢，豈敢！嚇，也罷！分付那縣官討一個收管，咱每去覆旨。倘皇上不要他呢，就罷。若要他時，火速扭解來京。丑是。付帶馬。眾應，唱回還，忙忙着鞭，且覆旨任從天鑑。
外白恕不送了，恕不送了。老上白
天有不測風雲，人有旦夕禍福。
相公，相公，他每多去遠了。外呆介阿呀！老相公醒來，相公醒來！外唬死我也！唬死我也！阿呀，夫人嚇！早是大師知風先遁了，若不然幾乎弄出天大的事來。老便是。外只是他每路上不要遇着便好。老大師已去遠。決然遇不着的。外是嚇。孩兒可曾驚壞？老這倒不曾，奶娘抱好的。外阿呀，謝天地！老阿呀，相公嚇，只是一應箱籠衣飾都掃得罄盡了，怎麼處？外夫人，錢財事小，性命事大。這回搜不着，料已釋然矣。老正是。相公驚壞了，進去將息將息罷。外夫人嚇，正是：
青龍共白虎同行，老吉凶事全然難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