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十五貫/第十七出
第十七出 踏勘
付總甲上自家身充總甲,全憑作事奸猾。衙門中朋友,是養家神道;書房裡相公,是家堂菩薩。遇了熊家這場官司,真正有些兜搭:兇身亦是窮鬼,苦主有些唧滑;臭低銅不曾賺得釐毫,茶湯水何曾嘗着一滴?見官府只落得幾遭點心,解上司走破了數雙鞋襪。巴不得結案完事,那曉得況太爺又起兜搭:更請了都老爺令箭,直到淮安訪察,要到他兩家踏勘,帶累我地方無法,不惟要擺設打掃,到要伺候他喚呼登答;幸喜不曾賺個牢錢,不然到要嚇殺。閑話少說,自家山陽一個總甲夏鬍子是也。只為馮家這場人命,只道是冬前處決,完了一樁事體;不想蘇州府太爺監斬,道是他冤枉,竟要翻招。行牌到我山陽縣來,要到兩家踏看。我看這況太爺,比別府太爺不同,有朝廷親賜璽書,任他便宜行事。今早府縣各官出郭迎接,到了馬頭上。這也是我地方上干係,快些到馮家去打點伺候。一路行來,此間已是。馮玉吾!淨上氣孛當頭坐,官符接踵臨。夏大叔,你來了。不想官府到要來我家裡踏勘起來,你道世上有這樣可笑的事!人命重案,不比屋宅田地,有甚麼踏勘?況且蘇州府又管我淮安不着,真個扯淡!付扯「淡」?極有滋味的。奉軍門令箭前來,着實利害。已到馬頭上,即刻就來了。快些打掃,快些打掃,莫要帶累我地方上!淨少停官府來,全仗幫襯幫襯。付那個自然。二生、夫、丑引外上
一江風閃雙旌,點染花驄影,千里風霜應。玉壺冰,白日清風,掩映腰金冷。旦持帖上稟老爺,本府太爺邀酒。外今早辭帖致謝。本府完了公事,就要回去。多多拜上,不消了。旦應下。眾名轟神鬼驚,名轟神鬼驚,威行狐鼠清,莽黃堂代執烏臺柄。
付地方叩老爺頭。淨小人馮玉吾叩老爺頭。外你就是馮玉吾麼?淨是。外跪在一邊。叫地方!付有。外那熊友蕙家住那裡?付就是隔壁。外其房現歸何人管業?付因為給主十五貫未曾追出,縣中新任太爺封鎖在此。外向來封鎖,沒有動麼?付原封不動。外叫人來押去看來。眾啟老爺:封皮損了。外唗!既有官封,擅自揭動,打!付爺爺,這是風雨打壞的,小人實實沒有動,求老爺問四鄰就曉得了。外風雨損壞的麼?饒打。喚馮玉吾上來。淨有。外你媳婦與熊友蕙通奸,一向往來蹤跡,你可曾覺察一二麼?淨老爺,小的是酒米營生,日逐在鋪生理,兩下蹤跡,從未曾露目。只是金環便是老大實證。況小人兒子現被毒死,不是奸夫同謀,卻是那個麼?爺爺!外既是同謀,何處買藥?如何下手?怎麼那問官沒有個的實,就將兩人輕易成招大辟?卻也可笑!淨老爺,不是他兩人同謀,小的兒子何由中毒?前任老爺已曾檢驗過的。外不必多辯,且待本府內外一看,便知分曉。淨是。外止着快手一名,并地方進來。進介。淨老爺,過了中堂,這是小的臥房,那邊就是廚竈。外你媳婦的臥室在那裡麼?淨這鎖門的就是。外為何鎖着?淨小的因痛傷兒子,不忍開看,故此關鎖。外打開進去。看介
太師引啟門扃四顧房櫳靜。把那窗兒開了。你看窗外牆垣,頗也高峻得緊!看牆兒高過戶庭。就是四面牆壁,十分堅固。縱然有窺鄰行徑,料東家無隙堪乘。據侯氏口供,金環、寶鈔放在床前桌上的,如今看來,就是這張小桌了。四顧介這樣所在,怎麼遺失起來?又不是車中雀連宵潛影,知恩鳥銜將別贈。沉吟介既不是竊取,又不是私贈,難道真個飛了去不成?搖頭介好難猜度也!如昏鏡,茫然未明。叫地方。付有。外與我打開熊家大門,隨着本府進來。付應開門介。外走介忽做了飛熊入夢竟無徵。
付請老爺進去。外進介一進門來,你看:蛛絲懸破壁,塵土滿頹床,端的好淒涼也!
前腔看伶仃四壁如懸磬,難道恁窮酸偏不志誠?上下視介與馮家雖則一牆之隔,卻也迥絕難通。不要說是行奸下毒,就是欲謀一面,卻也甚難。況那馮玉吾也說,從來未曾露目,眼見得奸情沒有的。沒有奸情,那同謀一發沒的了。既不曾壁光鑿映,怎裝誣掩耳偷鈴?又看介那壁傍書架,宛然就在,只是那金環從何而至?作想不出焦躁介咦,如此光景,終非下落。不要說他二人之罪難明,就是下官怎好回覆上臺?似這般捕風捉影,怕不做一場畫餅。向上細看介呀,你看牆盡處,隱隱有個窟窿。人來!上去看那牆壁,可與隔壁相通的?小生立上看介老爺,那窟窿是個老鼠窩,隱隱有些光亮,像與間壁相通的。外驚介是鼠穴麼?背介呀,奇怪!前是夢見雙熊,各銜一鼠,這有緣故在裡頭了。猛思省,熊銜鼠鳴,早難道三刀兩犬直恁欠聰明。
不要管,就把那牆壁撬開一看便了。小生撬牆取鈔、餅介啟老爺:牆壁裡邊取出面餅一枚,寶鈔一束。外寶鈔有了麼?取上來。看介咳,這般冤獄,不是下官虛衷細鞫,那枉死城中,早已添上兩名新鬼了。馮玉吾過來。淨小的有。外鼠穴中有一件東西,你看是甚麼?淨這就是寶鈔十五貫。原來熊友蕙藏在這個所在。外唗!這明是鼠蟲銜去的,還要把人坑陷。叫左右,將馮玉吾先押上小船,候本府回蘇聽審。眾押淨介地方回去。左右,就此打道上船。付下
眾唱前〔一江風〕介。小旦扮船頭接船頭接老爺。眾起去。外左右,二號船內伺候去。眾應下。外分付就此開船,晝夜兼行,趕回蘇州去。小旦應下。外進艙坐介且住,山陽一案,雖已察明;那無錫一案,茫無證據。嗄,也罷!且待舟進無錫,一面分付船頭照舊吹打,放舟前行;本府一面扮作江湖上術士,悄地上崖私行察訪,見機而作便了。
尾淵魚察見非不幸,得情更自動哀矜,則看我閃爍雙睛加倍明。
奇冤淚矚已無餘,猶有前途載鬼車;混濁不分鰱共鯉,水清方見兩般魚。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