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十五貫/第二十出
第二十出 恩判
付扮皂隸上頭戴孔雀帽，腰繫鴛鴦絛。諢名是白七，綽號叫超糟。自家蘇州府堂上一個皂隸便是。我家老爺為憐四犯奇冤，連夜稟了都爺，請了令箭，親到淮、常二府，察明回報。真正況青天，察訪明明白白，兇手早已拿住。果然是包龍圖轉世！今日審理此案，滿城百姓歡呼在道，好不馨香也！道言未了。末皂送外上偌大功名偌大憂，一輪明月映高秋；十年不愧趙清獻，三載重迎張益州。下官奉軍門令箭，稅駕淮、常，幸以一點精誠，奇冤得白。那兩處致死緣由，多已了然在心了。屈指算來，今日剛剛算來是第十五日了，限期已滿，回報難遲。各犯通已弔到，乘此早堂時分，不免從頭判斷。叫左右，開門。眾應介。外分付將奸殺兩案原卷有名人犯，一齊解進來。眾應介。丑扮差，押二生、二旦、淨、夫上，隨下。外聽點：熊友蕙、侯三姑、馮玉吾、熊友蘭、蘇戍娟、遊氏。各應介。外一干人犯聽者：本府乍任黃堂，偶叨監斬。地方既非屬下，案卷又未經承，即爾等授首市西，未必霜飛六月。乃本府傷心案側，終令日照覆盆。軍門犯中夜之威，令箭勒半月之限，幸得精誠上感，冤抑同伸，強奪四命於刀尖，擔當雙魂於地府。本府為了你們這一案，好不大費心機也！外每唱一句，眾叩一首是，爺爺！外
粉蝶兒俺則為烏帽猩袍，坐黃堂可也風旋雪耀。沒來由重擔輕挑，費着心，揑着汗，經營在道。好一似海針般將恁四命親撈，險些般敝屣樣將俺一官勾掉。
多跪過一邊。喚熊友蕙、侯三姑上來。小生、小旦有。外熊友蕙，你是個樸實書生；侯三姑，你是個端莊女子。窺牆無穴，避嫌反得招嫌；探架得環，救死逼為速死。你再把受冤始末，一一說與本府聽者。小生爺爺嗄！
泣顏回我樂志自簞瓢，陋巷書聲徹曉。小旦爺爺！深閨似海，牆頭半面難邀。小生、小旦環遺禍招，賦東鄰揑就風流稿。合棄鴻毛百喙空鳴，剮魚鱗再生難造。
外是了。你丈夫致死緣由，那原問官無從覺察，有這金環為證，自然斷作同謀了。侯氏，你可曉得丈夫怎麼樣死的？小旦這個，小女子那裡知道！外臨死時可曾說甚麼？小旦臨死時連呼腹痛。外不消說是中毒了。只是可還有甚麼言語？你去細細想來。小旦嗄！小女子想着了。記得臨死時，說喫了麵餅，氣食相裹，以致腹痛。外點頭不差，不差！馮玉吾過來。你家一向有鼠蟲作祟，可曾贖取鼠藥辟除麼？淨小的家裡鼠蟲是作祟慣的，只是從沒有贖取甚麼鼠藥。小生爺爺，小人倒想着了。那日拾取金環，適因群鼠作耗，恐破損書籍，曾在門首贖取鼠藥，裝入炊餅，這是有的。外袖出餅介那炊餅有多大？可與這個相似麼？小生爺爺，小的炊餅，就是這樣大。外止有一枚麼？小生有兩三枚。外馮玉吾，你如今可明白了麼？你家東西，明係鼠蟲銜失金環，遺在架上，寶鈔銜去穴中；那炊餅原非一枚，也可以銜到你家來了。你兒子一時無知，誤將取啖，登時身死，中毒無疑。咳，那穴中若不留此一餅，何以知中毒之由？你兒子若不吐此一言，何以知致死之故？此皆冥冥之中有鬼神主之，不然的時節，何可知道！
上小樓當今執法有皋陶，則是恁寸磔更何逃？枉了俺間關千里，俯仰終宵。有心憐韓賈，無計挽蕭曹。分付打開刑具。小生、小旦爺爺嗄！爺爺就是青天！若非爺爺說破，小的女子至死也不明白！淨如此是我害了媳婦，媳婦兒嗄，我害了你了！外這也難怪着你。不要說經了多少問官，就是兩個重犯，且自家推辯不出，何況你一個小民！那裡覓水晶燈？那裡覓水晶燈？黑酆都卻好當頭照。隨人畫去，都是些葫蘆舊稿。熊友蕙，那鼠蟲憐你貧苦，銜贈金環，反以毒藥餌之，豈不有傷陰德？侯三姑，你丈夫雖帶殘疾，實為夙孽所招，安得自惜冶容，每生怨望？可見你這宗冤獄，就是現在的果報了。不是俺學浮屠，不是俺學浮屠，為愚夫說個循環報，端的是禍福自家招。
且跪過一邊。熊友蘭一起上來。生、旦、夫應。外熊友蘭，可憐你清貞孝友；蘇戍娟，可憐你孤苦伶仃。萍水偶逢，錢貫便作惡貫；桑濮無據，高橋誣作藍橋。你也再把受冤始末，說與本府聽者。生爺爺嗄！
泣顏回崇朝負重踏秋郊。鶺鴒在念，心急途遙。旦戲言誤聽，行行落月河橋。生、旦萍浮水逢，在淇梁無復狐綏誚。合棄鴻毛百喙空鳴，剮魚鱗再生難造。
外是了。你繼父被殺在家，兇身未獲，有這十五貫為證，自然也斷作同謀了。蘇戍娟，你父親是那個殺的？旦這個，小女子實實不知道。外不知道？本府還你一個兇身便了。叫左右，帶婁阿鼠進來！末帶丑上介婁阿鼠當面。外婁阿鼠，你幹得好事！丑小人不曾幹甚麼事。外你殺了遊二，盜了十五貫！丑呀呀！屈天屈地，老爺莫非差了？外本府那裡得差？狗材！擡起頭來認認本府，可還記得城隍廟拆字先生麼？丑哎呀，哎呀！老爺活菩薩了！外殺人一案，你如今可招了麼？丑阿呀，老爺！小的這些實情，在城隍廟都是老爺騙我說盡了，還有甚麼不招！外取供上來。丑小的呵：
西江月久慣賭場掏摸，歸來適値侵晨，鄰家此際正開門，大膽一時闖進。十五貫乘機竊取，遊葫蘆割斷連根；屈將冤獄陷紅裙，有此招供為證。
外可又來，一人作惡，兩命幾填！若非你自己說明，那熊生十五貫誰信是商人所助麼？左右揣下，重責三十板！
黃龍滾莽生生阿堵潛移，莽生生阿堵潛移，惡狠狠頭顱輕找；慘悽悽李代桃僵，慘悽悽李代桃僵，悶昏昏張移李帽；閃教俺學走江湖把贗術操。婁阿鼠，你這廝因賭致盜，因盜殺人，律有明條，一斬非枉。上了刑具，帶去收禁。丑下。外分付打開刑具。生、旦爺爺就是生城隍了！若非爺爺訪出，小的女子至死也難分剖！夫如此說，是我害了侄女了！呵呀，我那侄女嗄！外有贜有證，這個也難怪你。只是本府還有一說：繼父本尊行，蘇戍娟何得開門潛遁？男女不通問，熊友蘭豈容負重同行？你每二人冤案，可不是自家招取麼？忘聖訓，犯天條，不是俺魆青天一線微窺，不是俺魆青天一線微窺，你那孽身軀完全在那討？
本府既已審明，一行人盡聽發放者。眾應介熊友蘭、熊友蕙，你二人端方無愧，孝友可嘉。如今放你回去，好生奮志讀書，力圖進取！
撲燈蛾犯翠森森階除春草深，冷清清戶閉梨花悄。香沉沉銀缸風雨宵，淡溶溶雞窗月曉。你前日十五貫預已弔來貯庫，今日合該給還。左右，庫上取十五貫，當堂給發者。眾取錢上介十五貫在此。外二生可便領去，聊為膏火之資，急忙忙焚膏繼晷，一般般揣摩學就獻皇朝。望迢迢雲霄路穩，淨涓涓填胸塊壘一齊消。
去罷。二生多謝爺爺！從空伸出拿雲手，提起天羅地網人。下。外蘇戍娟、侯三姑，你這兩個女子，冶容共賦，薄命同悲。如今放你回去，好生擇配良人，恪守婦道。二旦阿呀，爺爺！小女子雙親早逝，無家可歸，情願削髮空門，不願重回故里。外嗄，這也說得是。你每受苦已極，當以福報了。俺若判着親戚領去，可不依舊作貧家之婦了。
小樓犯芳馥馥荳蔻心，苦切切冰柏操，須着您鳳閣同登，須着您鳳閣同登，鳳弦同奏，鳳誥同褒。也罷，皂隸聽我分付：將此二女領去，可覓清靜尼庵寄住，速來回我。下。外馮玉吾、遊氏，你誣陷平人，論律原該反坐；本府姑從寬宥，也放你每去罷。只當個螻蟻無知，只當個螻蟻無知，薰蕕無辨，雷霆無暴，忽喇喇一聲長嘯。
去罷。淨、夫多謝老爺！惟有感恩并積恨，千年萬載不生塵。下。外本府就將兩案緣由，回復都臺去也。看馬來！外上馬介
尾一鞭飛騎還馳報，則這三五限期恰好，則待去放膽揚眉，從頭說分曉。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