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十五貫/第九出
第九出 竊貫
六么令付青蚨幾貫，只要心寬，那要家寬。我遊葫蘆，必竟還有個好日子來。絕處逢生，多承我家阿姐，許我出本合伙。今日走去，竟將十五貫銅錢交付我；明日開張，不但有利，且有飽飯喫，不致餓死。行來將近自家門首，看看月上了，只得趲行兩步趕回去。林梢隱隱捧銀盤，行蹁蹁，路漫漫，一肩重負歸來晚。
開門！連扣不應這個丫頭，又要討罵！像是睡着了。又扣門介。淨持燈上
前腔宵長夢短，剝啄伊誰？驚醒無端。見介我道那個扣門，原來是間壁遊二官。遊二官，這等夜深了，卻往那裡回來？付多謝我家姐姐，叫姐夫與我合伙計，開肉店。今日付本錢十五貫，足足六七十斤重，百步無輕擔，故此歸來夜了。淨好，有了這十五貫錢作本，這店業又要興旺起來了。明日老漢為首，眾鄰家出個小分，打點與二官作賀。付多謝，多謝！夜深了，驚動不當，秦老伯請便罷。淨明日再會。來朝杯酒可交歡，且閉戶，睡如蟠，窗前明月多休管。下
付快開門！旦上殘夢迷蝴蝶，愁心託杜鵑。開門介爹爹，怎麼這時候才回來？付我也問你，為什麼這時候才出來？閉門進介阿呀，勿好哉！一條背脊，直壓折來裡哉。旦呀！那裡來這許多錢鈔？付你道這些錢是那裡來的？旦敢是挪借來的？付這樣年時，父子不相顧的，那個肯借來與我？旦這等，來得不明不白。付有甚麼不明不白？老實對你說：早晨出門，撞見了張媽媽，說起大街上華學士的小姐出嫁，要討個陪嫁丫頭。我如今手頭欠缺，叫做個「脫貨求財」的法兒—旦怎麼「脫貨求財」？付巧言不如直道：將你賣了那華家！奶奶聽說你人物標致，手腳伶俐，亦無暗疾，就出十五貫錢，立刻做了文書。哭我個肉！今夜還是我的女兒，明日就是別人家丫頭，苦惱嗄嗄！旦果有此事？付若是騙你，就過不得今夜。旦這是那裡說起？好苦嗄！付快活快活，這騙騙信了。夜晚頭上，我且把錢堆在床閣落裡，睡一睡，明早說出真情，一場好笑。轉介我個親肉，做爺革虧你扶持，才有這注大錢。不好，恐防小人，把屠刀拿來伴手。作睡介。旦呀，有這等事！我蘇戍娟，本是舊族，原非下乘，豈肯被人鬻身，終為媵婢？罷！罷！罷！千休萬休，不如死休。—呀！且住。記得前日高橋姑媽到此，苦口相勸，說：他若認真，竟到我家住下。如今事已至此，且悶坐一宵，等至天明，潛自出門，問取高橋路徑，竟往姑媽家去則個。正是：譙樓怕聽三更鼓，綉閣權支五夜燈。好苦嗄！
二犯朝天子兩點羞蛾盡日攢，一夜罡風急，心更酸，千金聲價肯輕拚？只得竄嬌鸞。內五更雞鳴介呀，說話之間，將近黎明了。看付介看他正在睡鄉，此時不走，更待幾時？顧不得徑路盤桓，趁曉月尚完。罷！說不得了，用不着障面齊紈，任曉風自酸。開門下
丑上賭錢輸窮漢，狗咬劣橛人。區區婁阿鼠，家住高橋。一生好賭，只是贏的日子少，輸的日子多。昨日將棉襖脫下來，當了五百文，指望翻本；骰子沒眼睛，幾擲么二三，輸得光打光。賭場已散，肚裡又餓，身上又冷，一步懶一步，不覺已是自家門前。咦！隔壁遊家為甚麼早早開門？裡面有火，討一個喫袋煙再處。—遊二官，遊二官！大小娘，大小娘！—勿見答應，走進去看。進門介遊二官還困着哩。昨夜忘記關大門。見錢介咦，那床閣落裡一堆大錢，好不動火！且喜老遊睡熟，悄悄攜他幾貫，做做賭本，有何不可？偷介
六么令手忙腳亂，只算扶持，不足欺瞞。稍粗膽壯，好向賭場鑽。休驚覺，困貓團，偷來一貫復一貫。連偷作抽繩驚付醒介。付什麼人？—不好了，捉賊捉賊！急起取刀，丑奪刀介。丑不好了，不是你就是我！殺付，付暗下介遊二官，不是我狠心，事到其間，身不由己了。一不做二不休，這些錢一發送與學生做賭本。呀，你看天色大亮，恐人知覺，到與他拽上門兒，悄悄回去罷。偷來一貫復一貫。下。淨上
前腔賀金錢半，肉案新鋪，忝在鄰垣。老夫秦古心，昨日許了遊二官，與他收分作賀。今早再去對他說聲，好傳與眾鄰家知道。—門兒虛掩在此，不免推將進去。進介二官，二官！呀，床上不睡，到睡在地下。叫他是遊葫蘆，真正不差的。二官起來！扶介呀，不好了！遍身血污，被人殺死了！大姐，大姐！—連女兒也不見了。出叫介地方四鄰快來，不好了！夫、小生鄰人同丑上介山山有老虎，處處有強人。秦伯伯為甚麼？淨遊二被人殺死了！夫、小生不好了。這是地鄰干係，秦伯伯，婁小哥，你兩家是他貼鄰，難道一些聲息沒有聽見？丑區區是昨夜賭場上過夜的。淨昨夜黃昏時分，老夫親見遊二，馱了十五貫回來。老夫問他那裡來的？說：高橋姐夫交付作本的。老夫正要達知眾鄰，斂分作賀，起早與他商議，驀見殺死在地，不知是那個強盜，下得恁般毒手！丑作噴介。夫他女兒哩？淨女兒不見了，連這十五貫也去了，好強盜！丑又噴介。小生是了，是了。這等看來，一定他女兒與人私通，覷得父親有錢十五貫，暗地約下漢子，謀財害命，一同脫逃去了。丑不差，不差，就是這個緣故！淨如此說，四鄰干係，捉拿兇身要緊。列位都是同船合命的，我每一面報官，一面追襲。且喜天色尚早，逃去不遠，他每不往蘇州，定往常州。我每分作兩路，急急趕上，僥倖得獲，便好脫卸干係了。夫、小生秦伯伯說得是，大家分頭追趕去！丑是那裡說起？別人殺了人，反要我們擔干係，可惜這一會閑功夫。作手勢介不然，不知擲了幾盆快活骰子。眾閑話少說，事不宜遲，快走！急須追捕早鳴官，搭屍廠，買屍棺。丑慢慢的，不要着忙，我還要擲個六火罐。
眾呸！丑又唱、諢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