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曲選/後庭花/03第三折
第三折
淨扮店小二上詩云
酒店門前七尺布。過來過往尋主顧。
昨日做了十瓮酒。倒有九缸似頭醋。
自家是這汴梁城中獅子店小二哥的便是。開着這一座店。南來北往。經商客旅。都在俺這店中安下。今日天晚。看門前有甚麼人來。旦上云正走間被巡城卒衝散了俺母親。不知所在。天色晚了。我去這店𥚃尋一箇宵宿處。做見小二科云哥哥。我來投宿。小二云小娘子。頭間房兒乾淨。旦云你與我一箇燈咱。小二云我與你點上這燈。做看科背云好箇女子也。天又晚了。人又靜了。他又獨自一個。我要他做箇渾家。豈不是好。回云小大姐。這𥚃也無人。我和你做一對夫妻如何。旦云唗。你說那𥚃話。小二云你如今落在圈套。飛也飛不出去。我不怕你不與我做夫妻。旦云我至死也不肯。小二云你真箇不肯。旦云我不肯。小二背云他說不肯。我取出這斧頭來諕他。他是箇女孩兒家。必然害怕。我好歹要了他。做拿斧科云你真箇不肯。我一斧打死了你。旦做倒科小二云怎麼半晌不言語。看科云原來諕死了。怎生是好。這暴死的必定作怪。我門首定的桃符。拿一片來插在他鬢角頭。將一個口袋裝了。丟在這井𥚃。扶旦下云把一塊石頭壓在上面。省得他浮起來。卜兒上云誰想翠鸞孩兒到處尋覓不見。天色晚了。我且去獅子店𥚃覓個宵宿去。見科云小二哥。我來投宿。小二云後面那間房兒乾淨。婆婆你歇息去。卜兒云我到後面歇息去也。下小二云嗨。做這等勾當。我且再坐一坐。怕還有人來。外扮劉天義上詩云
埋頭聚雪窗。文史三冬足。
今日一寒儒。明朝食天祿。
小生姓劉名天義。洛陽人氏。學成滿腹文章。未曾進取功名。目今春榜動。選場開。收拾琴劍書箱。上朝取應。來到汴京。天色晚了。且去那獅子店中覓一宵宿。見淨科云小二哥。我來求宿。小二云頭間房𥚃安歇去。劉天義云小二哥。與我點一箇燈來。小二與燈科云燈在此。劉天義云小二哥安排些酒殽來。等我自己酌一杯。明日連房錢一併還你。小二將酒上云酒殽都有了。我自去睡也。下劉天義云我關上這門自飲幾杯咱。旦魂子上云我乃王婆婆的女兒翠鸞。去那店房中點箇燈咱。秀才。開門來。劉天義云更深夜靜。有人喚門。好是奇怪。兀那喚門的是誰。旦云我是王婆婆女兒。我來點個燈咱。劉天義云兀那女子。我點與你。門縫較寬。小娘子接燈。旦吹滅科云秀才。風大刮殺了。劉天義云我再點與你。旦又吹滅科云又滅了。劉天義云我與他燈。兩次三番刮殺了。既然如此。我開門你自己點。開門旦入科劉天義云小娘子點燈。我開了門。他可去了。只是鬭小生耍來。我還關上這門。回身見旦拜科云秀才萬福。劉天義云好一個女子也。小娘子誰氏之家。姓甚名誰。旦云我是王婆婆的女兒。聞知秀才在此。特來探望。劉天義云小生有何德能。敢勞小娘子垂顧。若不棄嫌。同席共飲數杯。未審雅意如何。旦云願從尊命。坐科劉把盞科云小娘子滿飲此杯。旦飲科云敢問秀才姓甚名誰。那𥚃人氏。因何至此。劉天義云小生姓劉名天義。洛陽人氏。因上朝取應。天色已晚。到此店中投宿。不期相遇小娘子。實小生之幸也。旦云敢問秀才告珠玉咱。劉天義云小生不才。怎敢在小娘子跟前獻醜。聊作後庭花一闋。小生表白一徧。小娘子試聽。詞云雲鬟堆綠鴉。羅裙簌絳紗。巧鎖眉顰柳。輕勻臉襯霞。小妝髽。凌波羅襪。洞天何處家。詞寄後庭花。劉天義作。旦云好高才也。我依韻也和一首。寫科云寫就了也。我表白一徧。與秀才聽咱。詞云無心度歲華。夢魂常到家。不見天邊雁。相侵井底蛙。碧桃花。鬢邊斜插。伴人憔悴殺。詞寄後庭花。翠鸞作。劉天義云妙哉妙哉。小娘子再飲一杯。卜兒上云我心中悶倦。再睡不着。起來閒走一閒走。做聽科旦云秀才。你則休負心。劉天義云小生豈敢負心。卜兒云兀的不是我翠鸞孩兒說話哩。做叫科云翠鸞翠鸞。旦應科走下卜兒云我推開這門。見劉科云我孩兒在那𥚃。劉天義云無有人。小生獨自在此。卜見詞科云你道無有。這兩篇詞是誰做的。有我女孩兒名字在上。你藏了我女兒。更待干罷。明有王法。我和你見官去來。劉天義云你看我這命波。同下趙廉訪引祗從上云老夫趙忠。前者聖人賜與我翠鸞母子二人。我着王慶領去見夫人。數日光景。不見來回話。左右的。喚王慶來者。祗從云王慶安在。老爺呼喚。王慶上云老相公呼喚。不知有甚事。須索見去咱。見科趙廉訪云王慶。日前那子母二人。我教你領去見夫人。至今不曾回話。如今那子母二人在那𥚃。王慶云王慶領的與了夫人也。趙廉訪云既然如此。請的夫人來。王慶云老夫人。相公有請。夫人上見科云老相公喚妾身。不知為何。趙廉訪云夫人。我教王慶領的那翠鸞子母二人見你去。如今在那𥚃。夫人云王慶領的那子母二人來見了我。我分付王慶就領去了。趙廉訪云王慶。夫人說道分付與你了。如今可在那𥚃。王慶云是相公教小人領去見夫。人夫人交付與我。我可交付與李順也。趙廉訪云他說交付與李順。這樁事其中必有暗昧。夫人。且回後堂中去。夫人詩云
一點妒心生。斷送女娉婷。
任他沒亂煞。只做不知情。
下趙廉訪云老夫待親自問來。有些難問。則除是開封府尹包待制。此人清廉正直。可問這樁事。左右的。請包府尹來者。祗候云理會的。府尹大人。老相公有請。正末扮包龍圖引張千上云老夫姓包名拯。字希文。廬州金斗郡四望鄉老兒村人氏。官拜龍圖閣待制。正授開封府尹。有趙廉訪着人相請。不知甚事。須索去見咱。唱
雙調新水令 欽承聖敕坐南衙。掌刑名糾察姦詐。衣輕裘乘駿馬。列祗候擺頭踏。憑着我𢠳劣村沙。誰敢道僥倖姦猾。莫說百姓人家。便是官宦賢達。綽見了包龍圖影兒也怕。
云左右報復去。道包拯來了也。祗從報科云報的老爺得知。有包待制在於門首。趙廉訪云請他進來。祗從云請進。見科正末云相公喚包拯。有何分付。趙廉訪云待制。我煩你一件事。數日前聖人賜我王翠鸞子母二人。我教王慶領去見我夫人。不見回話。我問夫人。夫人道分付與了王慶。王慶又道分付與了李順。這樁事其中必有暗昧。你與我仔細究問。多因是我夫人做下違條犯法也。正末唱
沈醉東風 相公道老夫人違條犯法。怎敢就教他帶鎖披枷。帶云相公唱你侯門似海深。利害有天來大。則這包龍圖怕也不怕老夫怎敢共夫人做兩事家。帶云若是被論人睜起眼來唱枉把村老子就公廳上諕殺。
云相公。小官職小斷不的。趙廉訪云你也說得是。與你勢劍銅𨰉。限三日便與我問成這樁事。若問成了呵。老夫自有個主意。詩云
這樁事莫得消停。三日𥚃便要完成。
若問出子母下落。我與你寫表箋申奏朝廷。
下正末云是好一口劍也呵。唱
風入松 這劍冷颼颼取次不離匣。這惡頭兒揣與咱家。我若出公門小民把我胡撲搭。莫不是這老子賣弄這勢劍銅𨰉。帶云我出的這門來。唱覰了王慶呵慌張勢煞。這漢就𥚃決謅札。
云王慶。這樁事都在你身上。王慶云你看這大人。干我甚麼事。正末云噤聲。唱
胡十八 這話兒你休對答。莫虛詐。云張千。牽馬來。張千做牽馬科云請大人上馬。正末上馬科唱我將這寶［⿰⻊凳］來蹅。把韁鞚來拿。我扭回頭見他左右眼觀咱。云張千。與我拿下王慶者。張千云理會的。做拿王慶科王慶打張千科云你敢拿誰。正末唱您如今直恁般怕他。帶云三品官尚然到開封府𥚃。量你到的那𥚃唱您一火祗從人。將王慶快拿下。
云張千。回衙門去來。旦魂子上旋風科正末云一陣好大旋風也。唱
雁兒落 見一箇旋風隨定馬。不由我展轉生疑訝。帶云兀那鬼魂聽者。唱你去到黃昏插狀來。喒兩箇白日𥚃難說話。
云兀那鬼魂。到晚間開封府𥚃來。速走速走。旋風下卜兒扯劉天義上云冤屈。相公與老婆子做主咱。正末唱
掛玉鉤 則聽的唱叫揚疾鬧怎麼。我與你觀絕罷。帶云張千。唱你教他近向前來我問咱。你休喝掇休驚詫。便膽寒。心驚怕。你與我盡說緣由。細訴根芽。
云兀那婆子。你告甚麼。卜兒云這箇秀才藏了我的女孩兒翠鸞。告相公與老婆子做主咱。正末云誰是翠鸞女的母親。卜兒云則我便是。正末云慚愧。一樁問做兩樁事。張千。將這一行人都拿到開封府𥚃去。做到排衙科正末云張千。將那一行人拿過來者。張千云理會的。眾跪科正末云王慶。兀那廝你怎麼不跪。王慶云我無罪過。正末云你無罪過。來俺這開封府𥚃做甚麼。王慶云我跪下便了也。王跪科正末云兀那婆子。說你那詞因。卜兒說王攙科云老相公教我領見夫人。夫人分付與王慶。王慶可分付了李順也。正末云兀那廝。誰問你來。兀那婆子。說你詞因來。卜說王又攙科云老相公教我領見夫人。夫人分付與王慶。王慶可分付了李順也。正末云張千。將王慶拿下。與我打着者。張千打科正末唱
川撥棹 我敢搠碎你口中牙。不剌這是你家𥚃說話。那恰便似一部鳴蛙。絮絮答答。叫叫吖吖。覰了他精神口抹。再言語還重打。
云張千。着那廝咬着棍子者。張千云理會的。王咬棍子科正末云兀那婆子。你說你那詞因王丟棍子攙說科云老相公教我領見夫人。夫人分付與王慶。王慶可分付了李順也。正末云這廝直恁般好說話。卜兒云老婆子夜來晚間在獅子店𥚃安下。只聽的這秀才和我翠鸞孩兒說話。我踏開門不見我女孩兒。明明是他藏了。相公與我做主咱。正末云兀那廝。可說你那詞因。王慶云老相公教我領見夫人。夫人分付與王慶。王慶可分付了李順也。正末云再呢。王慶云無了也。正末云似這般怎生是好。唱
夜行船 三下𥚃葫蘆提把我來傒倖殺。帶云這公事少呵。唱連累着七八十家。兀的是人命爭差。恰便似金剛廝打。佛也理會不下。
云張千。將王慶監下者。張千云理會的。押王慶下正末云兀那婆子。你說他藏了你女兒。有何見證。卜兒云有兩首詞在這𥚃。正末云將來我看。卜兒出詞正末念科云雲鬟堆綠鴉。羅裙簌絳紗。巧鎖眉顰柳。輕勻臉襯霞。小妝髽。凌波羅襪。洞天何處家。詞寄後庭花。劉天義作。唱
殿前歡 你道是不曾見他女嬌娃。這的是誰人題下這首後庭花。須不是把你來胡遮剌。莫不我雙眼昏花。云再看這首詞咱。無心度歲華。夢魂常在家。不見天邊雁。相侵井底蛙。碧桃花。鬢邊斜插。伴人憔悴殺。詞寄後庭花。翠鸞女作。正末再念科唱我從頭兒再念咱。帶云不見天邊雁。相侵井底蛙。唱我這𥚃𠶧詳罷。云不見天邊雁。相侵井底蛙。嗨。這女孩兒那得活的人也可憐可憐。唱這孩兒敢死在黃泉下。這官司無頭無尾。那賊人難捉難拿。
云則除是這般。張千。把這婆子監下者。張千云理會的。押卜兒下正末云兀那劉天義。你休驚莫怕。我放了你。你今夜還去那店𥚃宿歇。若是那女子來呢。你問他那𥚃人氏。姓甚名誰。有甚信物。要些來我便饒你。劉天義云知道。我這一去好歹要些信物來。正末唱
沽美酒 為甚麼將原告人倒監押。哎你個被論人莫驚諕。你與我還似昨宵臨臥榻。你可也若教得見他。用心兒討回話。
太平令 我見他扭身子十分希詫。須是我賞發與一夜歡洽。喒欲要兩家都罷。赤緊的我領得二朝嚴假。若事發。教咱。救拔。你穩情取功名科甲。
云兀那秀才。他不是人。是箇鬼魂。劉天義怕科正末唱
鴛鴦煞 我說破陰魂莫更潛身怕。只要你秀才肯做迷心耍。不須今夜遭囚。免了每日隨衙。暢道殺人賊不在海角天涯。我先知一箇七八。帶云張千。唱你與我傳語他家。將冤恨都銷化。到明朝管取擒拿。看那鬧市雲陽木驢上剮。下
張千同劉天義行科云來到這獅子店𥚃。兀那秀才。那間房兒是。劉天義云是這一間。張千云你自在這𥚃宿。我明早來討回話。下劉天義云天那。兀的不諕殺我也。我則道他是人。誰想他是箇鬼。可早三更了。你聽那牆上土撲簌簌的。房上瓦廝琅琅的。兀的不諕殺我也。做睡科旦魂子上云我今夜再望那秀才走一遭去。見科旦云秀才秀才。劉天義驚走旦扯住科劉天義云你靠後說。你是箇鬼。旦云我不是鬼。劉天義云如今包龍圖大人問你那𥚃人氏。姓甚名誰。旦云我是那家。劉天義云那家可是那𥚃。旦云在那家井𥚃。劉天義云你有甚麼信物與我些。旦云我鬢邊有一朵嬌滴滴碧桃花。你自取咱。劉取花旦閃下劉天義云兀的不諕殺我也。當真是個鬼。既然有了信物。等不到天明。便回包大人話去。詩云
分明見昨夜嬌娃。取與我鬢上桃花。
且休提上朝取應。先諕得膽戰身麻。
下
音釋
- 簌
- 音速
- 襯
- 初艮切
- 髽
- 莊瓜切
- 娉
- 聘平聲
- 婷
- 音亭
- 拯
- 音整
- 踏
- 當加切
- 猾
- 呼佳切
- 達
- 當加切
- 法
- 方雅切
- 殺
- 雙鮓切
- 𨰉
- 音查
- 匣
- 奚佳切
- 搭
- 音打
- 煞
- 雙鮓切
- 謅
- 音鄒
- 札
- 莊灑切
- 答
- 音打
- 詫
- 瘡詐切
- 搠
- 聲卯切
- 不
- 音補
- 剌
- 邦架切
- 那
- 音拿
- 抹
- 音罵
- 娃
- 音蛙
- 𠶧
- 店平聲
- 押
- 奚佳切
- 榻
- 湯打切
- 洽
- 奚佳切
- 發
- 方雅切
- 拔
- 邦加切
- 甲
- 江雅切
- 八
- 巴上聲
- 剮
- 音寡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