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本元明雜劇/三化邯鄲/02第二折
第二折
淨扮道童上云
道可道。非常道。
名可名。非常名。
小童姓鶴名得僅。人都喚我做鶴得僅。自小裡跟隨著呂純陽師父出家。俺師父見我修長挺脫輕巧疾妙上頭。好生愛我。俺師父閑時節。微撲著我的翅膀。喚我做翩𦒘羽童。俺師父喜時節。摶弄著我這脖項。喚我做鳴皋仙子。醉時節拿住我這嘴。喚我做尖嘴噇材。惱時節摩挲著我這丹頂。喚我做赤頭毛鳥。今日為個盧生。說道此人有夙緣仙分。俺師父到他家中點化他。此人不從。今日著我來邯鄲道上。尋一個四通八達傍山近水的去處。就化一境。要度脫他。我看了一遭。這裡最好。這早晚俺師父敢待來也。末扮邯鄲道老人上云
朝遊北海暮蒼梧。袖褪青蛇膽氣粗。
三醉岳陽人不識。朗吟飛過洞庭湖。
世道可知。天機莫泄。貧道因為盧生好生用心。自那日到他家裡。用言再三勸化。他略不省悟。今日又索走一遭去。唱
正宮端正好恰離了洞庭湖再上邯鄲道。駕天風萬里扶搖。想當初尋真誤入蓬萊島。今日又被閑人惱。
云貧道到此。有幾個道友。不曾相見。又早數百年了。不爭探望了一遭。又俄延了兩日也。唱
滾繡毬我不合滄浪亭住了一朝。芙蓉城過了一宵。抵多少遲違了太公字教。恨不得袖飄飄拂破麻袍。嶮踏穿足底鳧。好慌殺跨下鶴。則為我對東華慨然允諾。雖不似波心裡將明月空撈。盧生也。也是你三生累積功千劫。教我一夜思量計萬條。意攘心勞。
云道童那裡。淨上云我尋的這個去處。請師父看者。末看科唱
倘秀才初日升林霏縹緲。新雨過溪聲鬧炒。路轉峰回過小橋。深林冲鳥雀。枯木掛猿猱。靜悄。
云此處太靜。不中。淨云又有一答兒去處。傍山近水。四通八達。請師父試看者。末覷科云此處是好。就在這裡化一境。做變科末云疾。真個好個酒肆也。唱
滾繡毬我則見鬧穰穰長途接遠村。高聳聳危峰際碧霄。密匝匝護柴門綠陰桑棗。青藹藹帶林皋淺水蘭苕。紅灼灼低檐映海棠。嬌滴滴疏籬間野桃。齊臻臻助幽懷藥爐茶竈。淨云師父。景致都好。只少些酒器家活也。末云疾。變酒器科唱清淡淡稱閑情瓦缽椰瓢。香馥馥榨頭白酒涓涓響。滴溜溜牆角青旗颭颭搖。景物堪描。
淨云我見師父這般用心。若盧生不打從這裡過呵。徒弟使一個鳥道。者麼那裡。拿也拿將他來。師父放心者。末云休得胡說。唱
倘秀才你與我將土炕上苔痕灑掃。將竹几藤牀拂綽。云我是仙家。唱則理會春日春風醉碧桃。棋聲花院靜。旛影石壇高。出家人快樂。
淨虛覷科云師父。兀那遠遠的。不是盧生來了也。末云盧生來了。你則在這門首等他。淨云理會的。末云盧生呵。我那裡是賣酒的。則我便是呂洞賓。故意教他不認的。且題四句詩在這壁上。看他省的麼。題詩科
五十年間一茂才。功名死生苦為懷。
誰知一枕遊仙路。夢逐西風到槁街。
串無心道人書。外上云祝融南來鞭火龍。火旗焱焱燒天紅。日輪當午凝不去。萬國如在紅爐中。小生盧志。待往南村走一遭去。天氣暄熱。神思昏倦。你看這裡是一處好酒肆。見淨科淨云秀才那裡去。俺這裡酒店頗潔淨。秀才不飲酒呵。消停半時也不妨。請請請。外云也說的是。做與老人相見科云老人祗揖。末云這個秀才。生的清致。是個出家人動靜。外云迎頭兒我說甚麼來。呀。這壁上題詩者何人也。末云是一個過往的閑人。自稱串無心道人。秀才。你何處來。何處去。外云小生來處來。去處去。末云秀才何所見而來。何所見而去。外云老丈休閑說。小生則在這柳塘莊上居住。欲往南村幹事。天氣暄熱。神思困倦。借此消停片時。老丈勿罪。末云秀才休笑話。前言戲之耳。老夫頗能風鑑。外云小生平日讀書。志在功名。不知有為官的骨相麼。請一相之。末云老夫見子眼有綠光。名在瓊簡。陰有伏骨。名在赤書。胸有偃骨。名在山林。孔子皆有之。此非凡俗富貴。乃神仙中之人也。鶴得僅將酒過來。今日與秀才把一盞。他日必有相見的日子。外云何勞老丈賜酒。末云秀才飲一杯者。做勸科唱
滾繡毬雖不是殷勤捧玉鍾。珍珠滴小槽。列珍羞炮爁炙煿。我是個野人家。止不過野蔌山殽。云秀才。對此日色暄和。風光駘蕩。且放懷飲數杯。唱看山花設綺羅。聽松風響翠濤。煞強如奏鈞天九韶。音樂。云秀才休罪。唱你將那利名心一筆勾消。豈不聞兩輪日月雙催逼。萬古雲霄一羽毛。秀才你仔細量度。
末與外把酒科云適見秀才。語話中間。志在功名。老夫飲了數杯酒。不由我想起四個棄職投閑的古人來。外云這四個是何代古人。願聞者。末云我說與秀才聽者。唱
脫布衫一個釣桐江萬古清高。一個是耕鹿門一世逍遙。一個棄彭澤折腰五斗。一個別蘇門一聲長嘯。
外云這四人雖然如此。他必有個主意。末唱
小梁州他道是自古雲林遠市朝。因此上跳出風濤。真乃是南山秋色兩相高。非驕傲。明知道。浮世不堅牢。
外云這四人雖有清高之名。難免生死之患。未見其所長。末唱
么雖不在長生路上參玄妙。也能彀落落陶陶。明月歌。清風操。巢由同調。誰待要束帶立於朝。
云老夫想來。為官的則不如喒出家兒快活。外長嘆科末云老夫與子談諧方適。而長嘆息者何也。外云老丈。你怎知我心中事。夫人生於世間。當建功立勛。出將入相。列鼎而食。選聲而聽。使芳名益彰而家益盛。然後可以言適乎。為吾志於學。遊於藝。自以為富貴可取。今逾壯年。猶勤畎畝。非困而何。末云秀才既讀書。豈不知一切有為法。如夢幻泡影。老夫勸你。雖道是為官的好。則不如棄俗出家。修真樂道。入長生之路為妙也。外云老丈。是何言歟。孔子云。攻乎異端。斯害也已。末背云言之諄諄。聽之藐藐。良藥苦口。信有之矣。則除是這般便了。向外云秀才篤志於功名。老夫先人留下一枕。質狀瓷石。名為長春如意枕。但枕之。必遂平生所願。外云試請觀之可乎。末云鶴得僅。將過枕頭來。淨取枕上侍於末側科末執枕看科唱
三煞這枕孕陰陽滋雨露。發天機叱巨靈。高從西華山頭琢。這枕蘊風雷含斗曜。遣飛廉驅罔象。深向東瀛海底撈。這枕滑膩如珊瑚。清和如琥珀。古淡如鴛鴦。溫潤如瓊瑤。這枕抱著呵。骨清毛爽。靠著呵。心曠神恬。枕著呵。夢斷魂勞。但黑甜一覺。知他是幾千遍紅日上花梢。
外云黑甜一枕。幾千遍紅日上花梢。老丈。大抵睡臥。無過少憩而已。豈有如此夢寐哉。末云秀才。古人有詩云。處世若大夢。胡為勞其生。老夫試舉幾個古人夢中勾當你聽。唱
二煞入羅浮棲野店。對寒梅偎素質。參橫月落啼青鳥。外云此乃趙師雄。末唱盼陽臺瞻楚岫。惹嬌雲沾嫩雨。暮約朝期望翠翹。外云此乃楚襄王。末唱賦甘泉吞鳳成章。外云此乃揚子雲。末唱釣渭水飛熊協兆。外云此乃姜子牙。末唱繞南柯逐蟻穿槐。外云此乃淳于棼。末唱採荒郊得鹿蒙蕉。外云此乃鄭野人。末唱悶懨懨懷中失筆。外云此乃江文通。末唱磣可可腹上生松。外云此乃吳丁固。末唱光輝輝梁上懸刀。外云此乃晉王濬。末唱都是些神魂擾擾。則落的乾生受。枉劬勞。
末遞枕與外科云秀才請看枕。外接枕看科云是好枕也呵。常言道眼觀希奇物。令人壽命長。末云秀才。日當卓午。腹中飢餒。我炊黃粱飯。聊為一餉。鶴得僅疾快者。淨云理會的。做炊飯科末云秀才略睡片時。黃粱待熟也。外做睡科末指外云盧生也。你雖有仙分。爭奈塵緣未斷。教你功名生死路上走一遭去。咱兩個再廝見。未是遲哩。唱
尾聲你伴著半窗花影鶯聲悄。我趁著萬里風頭鶴背高。向東華上九霄。你到南閻走一遭。折桂攀蟾姓字標。入省登臺意氣豪。曳玉拖金享重爵。耀武揚威靖邊徼。畫閣蘭堂飽宴樂。鳳枕鴛幃配艷嬌。日月如流不可招。富貴榮華不能保。投至得五十載。其間再撞著。少不得綠鬢朱顏鏡中老。
下淨戲弄外科云可愛他盧生清秀。不枉教喚做儒流。稟天地胚胎聰慧。受陰陽氣質溫柔。閑歲月衡門深巷。淡衣冠博帶寬裘。論務農雄談注水。說求官豪氣吞牛。七尺軀昂昂矯矯。一柄臉醋醋溜溜。慢行步搖搖擺擺。細吟哦唧唧啾啾。五行中星星講諭。三墳內事事探搜。兩肋落尚書論語。一肚皮周易春秋。口不停荀楊孔孟。心不向譚馬丘劉。也不怕無常呼喚。也不究生死緣由。也不想玄關有路。也不想弱水無舟。也不管年華閃電。也不管身世浮漚。也不願聲聞絳闕。也不望名列丹丘。俺師父棄了俗。出了家。著實散澹。他便道讀些書。種些田。倒大優遊。師父道。脫凡胎。離濁骨。神遊紫府。他便道。獻良謀。陳妙算。名覆金甌。師父道。吸金丹。餐玉蕊。無為上道。他便道。賣寶劍。買黃犢。有事西疇。師父道。跨黃鶴。乘彩鳳。駕斑麟。騎白鹿。同登閬苑。他便道。宴瓊林。入紫闕。插金花。飲御酒。獨步瀛洲。師父道。引飛瓊。攜弄玉。喚麻姑。呼織女。暮歡朝樂。他便道。重后稷。效樊遲。訪龐□。□□□。春種秋收。一樁樁心無所順。一句句話不相投。曾記的古人一語。要睡時與你個枕頭。下外扮盧生夢中起坐科云
昨日風光好。今日恐不歸。
春風㬇于人。吾乃愁自知。
盧生也。讀書半世。則這般藏諸韞櫝。幾時是了。況過半生之世。夜來有同堂朋友。報我知道。今秋大開選場。若挫一年。又待三載。盧生老矣。沒話說。則今日收拾琴劍書箱。上朝取應去來。
三寸舌為安國劍。五言詩作上天梯。
青霄有路終須到。金榜無名誓不歸。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