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本元明雜劇/勘金環/05第四折
第四折
孫榮領張千排衙上孫榮云
錦繡文章腹內藏。金鑾對策姓名香。
蒙恩授職居官位。輔國安民正紀綱。
小官孫榮是也。自離了我姐姐姐夫。今經可早三年光景也。自到帝都闕下。攛過卷子。一舉狀元及第。累蒙擢用。頗有政聲。謝聖恩可憐。頭一任為太常博士。第二任為國子祭酒。第三任為參知政事。聖人為小官廉能清正。節操堅剛。加小官為天下提刑肅政廉訪使之職。著小官遍天下審囚刷卷。勑賜與勢劍金牌。著我先斬後奏。今到這開封府也。想小官幼年間父母雙亡。若不是我姐姐姐夫擡舉的我成人。豈有今日一身榮顯。我欲待先去拜我那姐姐姐夫去來。那牢獄中有冤枉的罪囚。巴不的盼一任清官下馬。訴他那腹中冤枉。等小官審罷囚。刷罷卷。可拜我那姐姐姐夫去。也未是遲哩。今日陞廳。坐起早衙。張千。怎生不見那重刑科當該司吏來。令史拿文卷上科云令史來了來了。不想今日有御史下馬也。他將著勢劍銅鍘。先斬後聞。他來這開封府裡審囚刷卷。我早知道呵。做這歪令史做甚麼。諕的我腿也是顫。我如今見大人去。見科孫榮云你是那重刑科當該司吏。令史云小人便是。孫榮云小官欽奉聖人的命。為此處開封府官濁吏弊。人民頑魯。勑賜我勢劍金牌。著我先斬後聞。你若文卷上有那半米兒差遲。將銅鍘先切了你那驢頭。有甚合僉押的文卷。將來我看。令史云文書在此。孫榮云是何文卷。令史云這一宗文書。是李阿孫揑合遺留文書。有姦夫將他夫主毒藥致命。孫榮云李阿孫因姦合毒藥。藥殺丈夫。好是奇怪也。此一宗文卷。便與小官同姓。嗨。俺這孫氏門中。也出這等不廉的歹人李阿孫。這在城我姐夫不姓李。我姐姐不姓孫。李阿孫莫不是俺姐姐姐夫麼。孫榮也。世上有多少同名同姓的。俺這姐夫。也不是這等橫亡的人。兀那令史。有甚麼顯。證贓仗將來。令史云有。孫榮見文書科云這字體不是我姐夫寫的。小官我如何不認的。我試看者。我不合嚥卻金環致命。等李大嫂回家。去我喉嚨中取出金環。休著李二家兩口兒知道。便知道呵。休要經官。便經官呵。休著本處官人每整理。孫榮也。這件事莫非俺姐姐敢做下來也。兀那令史。那大報的女囚有麼。令史云有。孫榮云與我律上廳來。令史云理會的。張千。將那罪人律上廳來。張千云理會的。張千做拿李仲義同淨外旦正旦帶枷鎖上張千云兀那婦人。如今新官下馬也。你翻了案者。正旦云哥哥也。你著我翻了案呵。我這一頓打。又是死也。唱
雙調新水令則我這滿懷冤枉告他誰。怎禁那順人情他這個愛錢司吏。他把我連問到五六番。屈打到二三十。則我這皮肉怎生當的。帶云翻了案。唱休休休則不如我早償了命倒伶俐。
令史云兀那婦人。新官下馬也。休說甚麼。同正旦做見科令史云大報的囚人。律上廳來了也。孫榮云放下問事簾。拿上廳來。張千云理會的。孫榮云兀那女囚。擡起你那頭來。正旦擡頭科孫榮哭科云果然是我姐姐。折倒的不成了也。兀那大報的女囚。你怎生合毒藥藥殺丈夫。則怕前官手裡枉錯了。你有甚麼不盡的詞因。你實實的說。我與你做主者。正旦唱
雁兒落我休休休說個甚的。罷罷罷關前世。孫榮云我這筆落處。你便是死的人也。正旦唱我與他便葫蘆提死去來。孫榮云這的是十惡大罪也。正旦唱我躭一個殺丈夫的彌天罪。
孫榮云前官則怕枉了你麼。正旦唱
得勝令則除是天地聖賢知。孫榮云這狀上怎生無個證見人那。正旦唱你著我平白的指他誰。孫榮云這事敢冤枉著你麼。正旦唱就裡實冤枉。孫榮云這一件事必有暗昧。正旦唱其中決暗昧。孫榮云則是從實的說。正旦唱我可便從實。孫榮云你可休瞞昧俺這官府也。正旦唱怎敢道相瞞昧。孫榮云我仔細看這文書者。正旦唱相公你便觀窺。孫榮云說是姦夫寫下的。正旦唱怎做的姦夫寫下的。
孫榮云兀那婦人。你那孫氏門中。再有甚麼親人。正旦唱
滴滴金我是一個獨自婆娘。孤身隻影。別無親戚。我正是人善被人欺。孫榮云本處官吏。曾受贓來麼。正旦唱則他那孔目官人。當該司吏。受了東西。孫榮云你不招呵。也由你那。正旦唱他可便單質著我做頭敵。
孫榮云張千捲起問事簾。將交床來。我扣廳自問。張千云理會的。交床在此。孫榮坐科正旦唱
折桂令我見他那交牀。直至階基。則我這活死存亡在今日。孫榮云兀那婦人。你這孫氏門中。別有甚麼親眷。正旦云大人可憐見。小的別無甚麼親眷。止有一個兄弟。喚做孫榮。上朝求官應舉去了。知他我那兄弟有也是無。孫榮擡頭認科云姐姐。你擡起頭來。認的我麼。正旦云大人是誰。孫榮云則我便是孫榮。正旦云哎約。兄弟也。同做哭科孫榮云姐姐。痛殺我也。正旦唱我這裡猛然擡頭。定睛的覷了容儀。孫榮云您兄弟幸得為官。誰想姐姐有這場凶事也。正旦唱我則道你薄落了羞歸故里。誰想你報蟾宮折桂而回。孫榮云姐姐。你這一場。可怎了也。正旦唱兄弟也你可憐見。我無主無倚。我財散人離。可憐見。我負屈銜冤。你是必救我者波。兄弟。
孫榮哭科了云張千與我扶起姐姐來。姐姐。孫榮若不是姐姐呵。豈有今日榮顯。指望與姐姐同享富貴。誰想姐姐犯下十惡大罪。姐姐。這訟廳上受您兄弟四拜。姐姐。則被你痛殺我也。做哭科云兀那兩廊典吏。一應大小官員。著您便道一個帶牌走馬廉訪使。今日陞廳。一件王事不曾斷。訟廳上與一個大報的女囚。抱頭相哭。可是為何。您那裡知道。則他便是我腳踏頭梢的親姐姐。小官自父母下世之後。多虧了我姐姐。擡舉的我成人長大。小官若不是姐姐呵。豈有今日。一身榮顯。指望我與姐姐同享富貴。誰想俺姐姐犯下這等十惡大罪。著您便道。就是你姐姐呵。這人命事莫非則這般罷了麼。豈有此理。便好道誅不責骨肉。賞不避仇讎。恰纔我下拜。是續親禮。不忘俺那弟兄姊妹之情。便好道酒肉灘場喫。張千將問事來。我則理會的王條依正行。兀那罪人。你則從實的招了者。正旦唱
喬牌兒我可是麼告著你個包待制。他共咱兩家意。丟下那一堆家問事。那裡肯容咱分細。孫榮云不招呵。我不容你那。正旦唱便打殺孩兒每我高叫起。
孫榮云前官勘問已定。這其中必有暗昧。你可怎生招成來。正旦唱
豆葉黃兄弟也我是個婆娘婦女。幾曾道慣打官司。我便是偷盜的。雖強賊。我怎當那打拷凌遲。六問三推。千方百計。孔目官人做面皮。見義當為。審問個伶俐。若見那防禦和那同知。兄弟也你可休官官相衛。
孫榮云我試仔細看這文書者。我不合嚥卻金環身死。等大嫂還家。去我喉嚨裡取出金環來。休著李二嫂兩口兒知道。便知道。休要經官。便經官。休著本處官人問理。這遺留文書的字體。本是我姐夫寫的。這狀子上。並無金環。服藥身死。兀那當該的司吏。這人命事。曾檢屍來。令史云您孩兒每檢屍。並無金環。服毒身死。孫榮云那仵作子有麼。令史云見有。孫榮云與我喚將來。令史云理會的。仵作子安在。大人呼喚。沈成上云來了來了。做見跪科云孩兒每是沈成。孫榮云可知我姐姐冤枉哩。他走將來。可早審成了也。兀那仵作子。是誰檢屍來。沈成云是孩兒們檢屍來。孫榮云有金環無金環。沈成云並無金環。服毒身死。孫榮起身做祝天科云皇天可表。果然我姐姐冤枉呵。中間裡怎生得個證見來。可也是好也。王婆婆扯沈旦上云好冤屈也。孫榮云張千。甚麼人叫冤屈。與我拿過來。張千云理會的。拿王婆婆沈旦跪科云當面。孫榮云兀那婆婆兒。你怎生冤枉。王婆婆云我不冤枉。這個姐姐冤枉。孫榮云婆婆兒近前來。這姐姐怎生冤枉。王婆婆云告大人停嗔息怒。暫罷虎狼之威。老身在城人氏。姓王。是王婆婆。家中好生艱難。我有一對金環兒。問在城李員外當了二十貫錢。本利對該四十貫。老身將著一本一利。贖我那環兒去。見了員外。員外是那慈心的人。見我艱難。饒了我二十貫錢。則要了二十貫本錢。老身貪歡喜。忘了一隻環兒在櫃上。老身回來。問員外討這隻環兒。員外是那愛錢的人。他藏了我那隻環兒。被老身尋得緊了。他嚥在口裡。老身害慌也。我便道。將這隻環兒回家去。這官司不起便罷。若起呵。這環兒做個大證見。這一年光景。官司已定了也。我去街市上配這一隻環兒去。到的銀匠鋪裡。肯分的見我這隻環兒。大人可憐見。便好道物見主。必索取。我問他這環兒是那裡將來的。他便道。是仵作子沈成的渾家賣與我的。老身便道。環兒不打緊。上面干連著人性命哩。明有清官。我和你見官去。投至的見大人。便似撥雲見日。昏鏡重磨。久旱逢甘雨。病重遇良醫。這姐姐那冤枉。有天來高。地來厚。海來深。道來長。柔軟莫過溪澗水。不平地上也高聲。大人。你懷揣萬古軒轅鏡。照察俺這銜冤負屈人。說兀的做甚。則為這李員外貪財不足。金環兒噎的來身歸地府。告你個清耿耿廉訪大人。李阿孫委實的銜冤負屈。孫榮云兀那廝。可不道並無金環服毒身死。沈成云孩兒每那一日喫了一鍾早酒也。孫榮云這件事小官已知也。一行人聽我下斷。本處官吏。屈勘平人。杖一百停職罷俸。仵作子檢屍不明。杖斷八十。李二嫂敗壞人倫。有傷風化。杖一百。聽離歸宗。李二主家不正。杖八十。我將十錠俸錢與這婆婆兒為賞。小官侍養我姐姐到老。只因官吏貪贓物。致令妻女放兇頑。若不是孫廉訪審囚大斷案。結束這李阿孫屈死勘金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