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本元明雜劇/東籬賞菊/02第二折
第二折
淨扮外郎上云
青衣藍縷破頭巾。每日跟官受苦辛。
若是有人來告狀。只憑說謊騙金銀。
小人姓張名智。當著這彭澤縣的吏典。人口順。都叫我做張外郎。若論我。半個字也不識。若說道抵換官物。盜使印信。東誆西騙。天下絕魁。但是選將來的縣令老爺。都和我打做一家。也是我這會兒星辰不順造物低。如今選將這個陶老爺來。好個憋古東西。官司裡錢物。分文不取。只是依公合道。清廉正直。自從到任。有兩個月多。我就不曾賺一個錢兒。性兒又利害。今日清晨早間。打掃的廳堂乾淨。縣令大人。敢待來也。正末扮孤引祗候皂隸上云小官陶淵明是也。自從檀道濟舉薦。加小官為彭澤縣令。光陰迅速。可早八十日也。你看這四海紛紛。中原雲擾。何日得平定也。唱
南呂一枝花我則見煙迷白玉樓。霧鎖黃金閣。宮花空向日。渠柳盡蕭條。暮暮朝朝。積儹成愁容貌。我正是志高來福不高。幾時得殄除了胡虜戎羌。平定了中原雲擾。
云方今晉朝傳統。綱紀崩摧。五胡僭亂。甚日清平也。唱
梁州我一心待相伴著詩朋酒友。我其實不愛您紫綬金貂。今朝這黑沈沈宦海風波惡。朝為卿相。暮處兒曹。蜂蟻作陣。燕雀爭巢。實坯坯舞劍輪刀。亂紛紛不辨清濁。您您您有那等假撇清巧語花言。是是是喬公道爭頭鼓腦。來來來乾支剌做大裝么。荒荒炒炒。則我這樂閑心是有天知道。不是我心慷慨。志驕傲。都只為玉璞空勞獻楚朝。因此上捺不住麄豪。
云可早來到這衙門中也。吏典都來全了也不曾。外郎云老爺。六房吏典。都來全了。止有縣丞老爺沒曾來哩。正末云祗候入門首望著。若縣丞老爺來時。報復我知道。祗候云理會的。淨扮縣丞上云
小子生的懆暴。論錢財分文不要。
日頭紅坐起早衙。喚張千即時放告。
我也不看詞訟情由。也不管清紅白皂。
我東首裡弔起張三。西首裡拶著原告。
干連人胡敲亂打。炒蛤蟆一齊都叫。
且休題罪犯高低。我則圖衙門裡熱鬧。
學兒是這彭澤縣一個縣丞。近日選將這個陶縣令來。十分兜搭。我試見他去。兀那祗候人。報復去。道學兒來了也。祗候云理會的。喏。報的老爺得知。有縣丞老爺來了也。正末云道有請。祗候云理會的。有請。見科淨云老大兒支揖。學兒來了也。正末云既然同僚來了。俺陞聽坐衙者。淨云老大兒。喒們如今既是同僚。廝商廝量的。你也放些和氣。衙門裡舊例。出產的錢量兒。拿些兒家去。怕做甚麼那。正末唱
隔尾你道是庫中金帛如山嶽。你教我潤屋肥家足富饒。云爾俸爾祿。民膏民脂。下民易虐。上蒼難欺。唱豈不聞天網恢恢有昭報。覷黃金草茅。建清名聖朝。則我這義膽忠肝上天曉。
淨云老大兒。你也忒古憋。但是縣令大兒來做官。都帶將家小來。喫的用的。都是衙門裡的。你怎麼這等好難為人也。正末云我雖做著這個縣令。則是應有的俸祿。我盤用一半。留一半上庫公用。既然這等。兀那吏典。這扶持我的從人。有幾個也。外郎云但有來的縣令老爺。都是二十名皂隸。除了四名答應老爺。別的都納銀子與家裡奶奶買菜喫。正末云哦。別的縣令使二十名從人。當該司吏。如今與我退了十七名。我只用三名。著兩個扶侍我。送一個家去。與吾兒陶儼作伴。將紙筆來。我寫一封書去。外郎云紙筆在此。正末寫科吾兒旦夕之費。自給為難。今遣此隸候。助爾薪水之勞。此亦人子。可善遇之。云我寫就這書也。祗從人。將著這書呈。送這隸候家去。叫那從人過來。我分付他。祗候云老爺分付。小人理會的。正末唱
牧羊關你伴吾兒修書史。就明師莫憚勞。你教他禮賢才善與人交。侍萱親你教他夏凊冬溫。守儒風峨冠布袍。理舜謨。習堯典。溫六藝。誦離騷。休教他仗父兄。心嬌惰。則要他守乾乾。莫縱驕。
云兀那從人。我分付你的話。你牢記者。祗候云理會的。正末云祗候人。你直至我五柳莊去。疾去早來者。祗候云理會的。則今日便往潯陽五柳莊上。走一遭去。
縣令親差豈敢違。持書前去若星飛。
前途路遠心忙急。送至家鄉得信回。
正末云祗從人去了也。吏典有甚麼合行的文書。將來我看。外郎遞文書科云這紙文書。是上司下來的。有當今聖人的命。所在郡縣。各舉孝廉一人。量才進用。正末云哦。這紙文書是舉孝廉的。兀那吏典人等。便與我城市山林。採訪賢士。這舉孝廉非同易也。淨云老先兒。我也不曾讀書。我則聽的那打談的說。武王立天下。尋訪著孟津老姜。人所皆知。不知老先兒知也不知哩。正末唱
隔尾感吾皇至德如天道。尋訪賢才輔聖朝。厚禮卑辭降丹詔。讚成周渭老。播清風卞毛。則他這忠節名兒四方曉。
外郎云這一紙文書。是勸農桑的。這是不要荒了田土也。正末云方今聖人親訪賢士。偃武修文。愛民如赤子。復勸以農桑。禁之以奢糜。使黎民不飢不寒。永享雍熙之治也。淨云老大兒。怎麼是農桑。學兒不知。大兒細說一遍者。正末唱
賀新郎聖明仁德似唐堯。特地來勸課農桑。則要您務經營合道。託當今遵典謨施仁孝。見如今躬耕在帝郊。供蠶事聖母親繅。則要您百姓每常溫飽。不違時莫逍遙。常則是麥盈積米穀如山嶽。謝神天處處風雨時。樂昇平戶戶足豐饒。
云這紙文書要緊。便與我行於該管地方。勸課農桑。再行稽考。你再有甚麼文書。將來我看。外郎云老爺。這一紙文書。是本郡刺史。遣督郵至。稟的老爹知道。正末云這督郵來便罷也。你稟我怎的。淨云老大兒。你恰好不知道。這督郵是刺史老爺差來的官。老大兒。你是個縣令官兒。應束帶見之。行禮接待去。正末云噤聲。我豈為這五斗粟。折腰於鄉里小兒也。唱
紅芍藥聽說罷烈火上心苗不由人忿怒難消。淨云老大兒。你我本是個小官兒。該與他行禮。你可惱的是些甚麼。正末唱則我這青雲志氣素英豪。斗粟縈身懶折腰。外郎云就與他行個禮兒。也罷了。正末唱則我這疏狂性豈屈下僚。淨云我說這個縣令官兒。做著也彀了。你還要做甚麼大官那。正末唱湫窪處怎養鯨鰲。青鸞失志趁鴉巢。棟梁材不隱蓬蒿。
淨云老大兒。似你如今錦繡宮袍。峨冠博帶。美酒堂食。紅圍翠遶。你直待要怎的也。正末唱
菩薩梁州不戀你這宮袍。不戀你這宮袍。不簪你這烏帽。不戀紅圍翠遶。甘心守陋巷得志簞瓢。淨云放著官兒不做。可要去簞瓢陋巷。熬齏受淡。我看你也不是一個有福的。正末唱聽不上搖唇鼓舌絮叨叨。正良臣佞士難同爵。不圖您金紫銀青樂。拜別了紫綾卓。忽流抽身向草茅。倒大來志氣清標。
外郎云似老爺這等攀今攬古的。正好做官哩。可怎麼棄職而歸也。正末云我情願納下我這靴笏襴袍。則今日回我那五柳莊去也。唱
尾聲酌別了堂堂官府高縣纛。去我那小小衡門謁故交。靸芒鞋。著布袍。冠葛巾。繫紵絛。弄瑤琴。品玉簫。共山翁。伴野樵。執絲竿。釣巨鰲。綠水青山景物饒。稚子山妻任歡笑。趁紫蟹紅蝦時正遭。賞紅葉黃花遶四郊。把酒友詩朋鎮日邀。分韻詩題清興高。出水魚鮮五味調。村釀新醅渾帶糟。閑採黃花莫憚勞。醉飲狂歌風落帽。忙倩家童扶策著。疏柳柴門帶月敲。喜秋清樂意逍遙。常則是弄月摶風。快活到老。
下外郎笑科云你看他真個就去了。則做了八十日官兒。如今可怎麼了。淨云呸。你好不濟事。他去時著他去。有我哩。憑著我們兩個。這縣裡多少事來。不弄壞了。
縣令方纔八十日。只因性急就辭官。
今番管事輪著我。豈不聞拔了蘿蔔地皮寬。
同外郎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