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本元明雜劇/洞天玄記/02第一折
第一折
道人上手執漁鼓簡板云
家住形山東復東。此中何別蕊珠宮。
五雲仙客形皆異。八洞煙花景不同。
煉藥爐香金石氣。醮星壇冷薜蘿風。
因聞大道修真訣。咫尺三清有路通。
貧道不是別人。胡突齋的是也。道號無名子。俗呼為偎儂先生。乃始清之下。太浮黎土人也。自從無始以來。得悟仙術。歸隱形山五氣洞中辦道。貧道每在靜中。觀見本境崑崙山下有六賊。乃袁忠。馬志。聞聰。睹亮。孔道。常滋。此賊專在其中。奸盜詐偽。嫉妒貪嗔。勾引三尸。教唆五鬼。展轉不常。隱顯莫測。成群結黨。是非萬端。貧道本欲下山降之。奈緣眾賊各逞英雄。一時不服。無法可治。貧道不免前去。但以善道化之。未知若何。倘若化的他皈向吾門。則吾道之事畢矣。須索走一遭去來。唱
正宮端正好今日個下形山。不由我忔嗒𭞴把雙眉皺。打點下軟絲觔巧言詞去惹魔頭。憑著俺轉關兒談天論地藏機口。去化山中寇。
滾繡毬那廝每不肯修。決將咱不採揪。自是他不識些香臭。料應他這其間都笑呵呵定賞中秋。他沈呵我便浮。他剛呵我便柔。不分離死生撩鬭。他若不皈依怎肯干休。假饒他昇天攝地三千界。亦任他涉水登山二百州。趕將去活喇喇撁轉白牛。
云行行去去。去去行行。呀。卻早來到崑崙山寨也。只見天朗氣清。蟾光如盡。其寨內語笑喧嘩。賊是好快樂也呵。貧道立於此處。暫且聽者。六賊上云吾等不是別人。袁忠馬志聞聰睹亮孔道常滋的便是。生長在崑崙山下為家。俱是聰明特達之流。因貪酒色財氣。合做一夥。俺弟兄六人。在此山中。縱橫自在。出入無拘。今遇中秋佳節。且喜碧天如洗。月朗星稀。小僂儸與我安排酒殽菓品杯盤席面。等我眾弟兄賞月者。作眾賊推不知科道人云壁間還有耳。窗外豈無人。看這廝也知賞月中秋。你玩賞止以醉為樂。忘生捨死。儘貪酒肉為甘。豈知樂極生悲。榮枯有數。呸。等閑使盡囊中寶。難買無常路一條。笑科呵呵。這等高聲長笑。他自不知。不免尋一高阜之處。順風之所。將鼓簡頻敲。吟小詩一首。借一陣風。吹入其耳。使他知之。豈不美哉。吟云
千崖爽氣已平分。半夜青天輾玉輪。
皆向碧峰高處望。相逢都是廣寒人。
袁云怪哉怪哉。這等夜深。何處歌吟之聲。小僂儸與我去寨門首看者。僂儸開門看見道人科云你是誰人。到我此處。大呼小叫。有甚事幹。道人云呵呵。你不識的我。我是形山道人。今夜特來望你太保。眾人起身接科袁作揖道人云稽首稽首。分坐畢勸酒科道人云貧道不飲。袁云此酒天之美祿。可以合歡。何故不飲。道人云此酒你不知。乃五百大戒之首。禍亂之根。故鴆酒盈杯。好飲人不顧其毒。虎前美女。戀色者豈怕其傷。鎔金紅爐。貪財輩怎知其焰。制人王法。鬭勇徒安懼其身。慎之慎之。不飲不飲。袁云先生既然不飲。來此為何。道人云特來陪太保玩月。袁云既然不棄荒寨下顧。且喜今宵雨霽。美景良宵。月圓懸似鏡。星擺列如棋。何不高吟好詩一首。以暢雅懷。道人云既蒙示下。不敢有辭。胡吟污耳。幸勿哂之。敲鼓簡吟科云
閑眺冰輪上太清。家山萬籟寂無聲。
愛他午夜無私照。對我中秋分外明。
庾亮賞吟難比興。謫仙邀飲豈同情。
若還知的生身處。消息原來只在庚。
袁云師傅適間詩。我前六句曉一二。後二句不明其理。望師傅解之。道人云要明此句。乃是大道之根苗。非敢洩漏。袁云師傅傳授孩兒也不妨。道人云欲聞其道。必須沐手焚香。對天發願。皈依與我為徒弟。方可傳授。袁云師傅若是說得理明。我弟兄六人。都與師傅為徒。道人云既有此語。汝當信受。袁云師傅請教。弟子願聞。道人笑云閑眺冰輪上太清者。體鍊已待時。喻其旺氣滿盈。浮而當天。如冰輪皎潔。鉛華獨見。正宜下手工夫。家山者。不出於此山。萬籟無聲者。合乎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之理。午夜者。時到子也。無私照者。實為家家有之也。故我紫陽老師云。此般至寶家家有。此其證也。中秋分外明者。八月十五夜。正是水清金旺。天上蟾朗星稀。此其候也。愛他。對我。同類有情之語也。庚辛者。乃金旺之地。以應三日月出之旨也。況此物能生天生地生人。何況我之一身而然哉。矧謫仙者是唐朝之學士。庾亮者乃晉室之參軍。似這等詩朋酒友。惟溺於醉生夢死之場。終日［⿰⺖磨］㦬時光。撈漉驅馳。依稀過活了。焉知我有回陽換骨。返本還元。白日而昇天哉。袁云小僂儸每酒無盡飲。與我把這杯盤卓器收去。點炷香來。拜俺師傅者。眾拜科袁云師傅。願聞大道根苗。逐一開教弟子。道人云六子也。汝既皈依。須當諦聽。袁云師父。弟子願聞。道人唱
仙呂點絳唇道本清高。有誰參透其中妙。虎戰龍鏖。說破了。教人笑。
云弟子也。欲明大道。須用先天。袁云師傅。此先天之道。弟子愚迷不省。道人唱
混江龍若說道先天之道。參同契裡盡含包。袁云此周易。卦中爻象雖知。未明玄妙。望師傅指點。道人唱因乾坤闢闔。感二氣相交。生震龍兌虎。分老少之爻。指巽辛艮丙。續男女之苗。產坎離日月。使匡廓周遭。乾為天衝虛陽老。坤為地交動陰嬌。云徒弟也。汝知真鉛真汞真龍真虎麼。袁云弟子不知道。道人唱陰有真鉛陽有汞。龍無鱗甲虎無毛。屯蒙為候。洞曉昏朝。終於既未。陽長陰消。袁云師傅。此卦是那發課的先生。將錢卜的那課麼。道人云不是了也。唱叮嚀說與道門人。休只看做銅錢兆。云你知道麼。唱兩弦會花開上苑。一陽動漏永中宵。
袁云師傅先言爻象。陰陽消長。次說花開上苑。漏永中宵。是有何玄妙。道人云徒弟也。漏永中宵。是無弦琴撫。花開上苑。是無孔簫吹。善能吹無孔之簫。入眾妙之門。善能撫無絃之琴。得無為之道。袁云師傅。琴簫二物。似何形狀。道人將鼓簡放下執簫在手云徒弟也。其簫貧道都有。其琴山中罕見。須向市廛中求之。乃太古琴也。
五尺焦桐止二徽。無弦有竅任施為。
梅花三弄知音少。琴易彈兮簫罕吹。
袁云師傅的簫如何動用。道人唱
油葫蘆只要你夜半能吹無孔簫。袁云師傅。你說這無孔簫。如何吹得響。道人唱蹊也麼蹻。袁云師傅。有甚麼蹊蹻處。道人唱者麼是拿雲手段也難調。袁云師傅。只像吹簫的那等吹。道人唱我只怕你指不明。摸不著通天竅。氣不和。演不出宮商調。袁云師傅。氣如何調。道人唱專氣致柔非用巧。知嫩老。似這等玄玄口訣人希好。只待臥吹明月上花梢。
袁云師傅有許多說話。不知何物做得成。道人唱
天下樂他也曾弄月篩金在鵲橋。引鸞棲鳳巢。感娥皇斑染淚痕嬌。近葛陂能化龍。入蓬萊成仙樂。這簫呵等閑無福也難學。
袁云師傅。似恁孤隱山林。荒涼寂寞。無客相邀。亦無受用。猶吹此簫。有何好處。道人唱
那吒令你道我寂寥。愛清林靜悄。你道我少殽。啖交梨火棗。你道我無客邀。有雲朋月老。喫了些那玉液瓊漿沈醉倒。看白雲閑往還。任紅塵飛不到。不比你害生靈的茶酒會兒曹。
云梁園雖好。不是久戀之鄉。臭肉膿胎。不免將來敗壞。袁云師傅。徒弟肯去。若戒了豬羊葷酒。無的喫用。弟子怕去不的。道人云徒弟也。我那裡有仙酒仙桃。比你塵俗氣味不同。袁云師傅。酒桃不知在於何處。道人唱
鵲踏枝桃園內摘仙桃。瑤池宴飲香醪。霎時間虎伏龍降。鬼哭神嚎。把那紅塵盡掃。任蓬萊三島。醉酕醄。跨一隻仙鶴。
袁云師傅。仙桃生於桃園洞口。仙酒憑何製造。道人唱
寄生草這酒呵把乾坤為缸瓮。摶日月釀作糟。陰陽榨滴流酥酪。玄關竅裡珍珠冒。崑崙頂上安爐竈。香醪入口便生春。只教你蒼顏改變如年少。
聞云師傅。全不曉的是甚麼道。馬云哥哥。我曉的了。袁云你說是甚麼道。馬云不是竊盜是強盜。犯了時送在京畿道。道人唱
么我道非常道。何須遠市朝。和光混俗廛中鬧。麻袍草履都丟掉。簪花攜酒東園樂。飲罷了乘鸞跨鳳白雲鄉。強如你騎驢壓馬紅塵道。
馬云哥哥也。這個道人。這一夜全無正理。他簫又無孔。又那般模樣造酒度俺出家。又丟掉了麻袍草履。不遠市朝。一片胡說。跟他怎的。道人唱
六么序嘆你如今不從道。老來無下梢。撚指綠鬢又霜毫。這其間齒落筋焦。髮白顏凋。喘吁吁曲脊彎腰。年將四十休言小。想人生七十難逃。則你這百歲幾多身先老。富貴如風中秉燭。利名似水上浮瓢。
馬云這等言詞。都是欺負我每的話。料想不空教老了我們。我便肯回首呵。攻書演武。定為將相之材。跟他孤窮道士怎的。道人云六賊呵。唱
么一任你穿硯樁毫。舞劍輪刀。鵠立鵬翺。武略文韜。冠世才學。破敵英豪。志氣冲霄。義勇扶朝。者麼你作養文武兼濟居廊廟。怎如我鶴背高。你看我有一日降龍在東海。伏虎在西嶢。
袁云兄弟也。不知師傅所言。句句斬釘截鐵。言言擊玉敲金。苦苦叮嚀真告。顯露其中最有玄妙之理。馬云呸。哥也。有甚麼玄妙處。易卦我也知道。鉛汞我也。知道。龍也曾降。虎也曾伏。跟他怎的。袁云來來。鉛汞是何物。易卦如何是卜。龍虎如何伏降。馬云昔日菑丘忻誅龍是舉手。李存孝打虎是擎拳。水銀是汞。黑錫是鉛。若說易卦。三個銅錢。周易文王。孔子聖人。麻衣道者。鬼谷玉蟾。一卦算著。有福有緣。一卦不著。拽肩拽肩。袁云拽著甚麼。馬云拽著肩兒且過一邊。袁云兄弟。料想咱今年去不成。我與你計較兩三句話說。支吾他去罷。道人云你眾人不必商量。跟我去來。袁云師傅。弟子有句話兒告稟。今者欲跟師傅去。奈緣三件事未完。道人云那三件未完。袁云一者男女婚嫁。宿債未了。二者齋戒未定。三者私取他人財物。未曾給送還主。到來年俺們自來。拜禮師傅。道人云你倒也說得是。罷罷。貧道暫且回去。留詩一首。特來此處化迷徒。明月娟娟照太虛。可惜這般伶俐子。仙機說盡不從吾。下聞云哥也。雞唱三次也。睹云呵。又早天明也。袁云
滿飲香醪說甚仙。眠花臥柳勝參玄。
金齊北斗方為寶。力拔南山不怕天。六賊並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