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本元明雜劇/冲漠子/01第一折
第一折
東華帝君上開
我覷東海一窪水。泰山一捻塵。
舞袖乾坤窄。開眼日月昏。
天高三二寸。地厚一魚鱗。
擡頭天外覷。無我一般人。
吾乃東華帝君。掌管玉霄紫府洞天福地得道真仙。夜來自瑤池宴罷歸來。見匡廬之南。彭蠡之西。有一道紫氣。上冲九霄。直至天門。今知果有一人。道號冲漠子。此人夙有道緣。素慕真風。精思妙道。刻志玄功。每日清晨。必誦道德經一遍。至晚誦黃庭經一卷。一日三遭祝香。至夜又燒夜香。以求度世。此人日後功成行滿。合登仙品。今要差純陽呂真人。紫陽張真人。兩個下臨凡世。度脫他去。已命青衣往召他兩個去了。這早晚敢待來也。正末同外末打漁鼓上云
朝遊北海暮蒼梧。袖裡青蛇膽氣粗。
三醉岳陽人不識。朗吟飛過洞庭湖。
貧道姓呂名巖字洞賓。道號純陽子。這個是紫陽張真人的便是。今有青衣到來。傳奉東華帝君敕旨宣召。須索走一遭去。見科華云下界有一人。道號冲漠子。此人隱居於匡阜之南。彭蠡之西。他夙有仙分。你兩個下臨凡世。去點化他。走一遭去。正末云理會的。華下正末云我想。人求仙易。仙求人難。仙之求人。急於人之求仙。今此人昔為神霄玉府上卿。因凡緣未除。復托形華屋。不忘夙本。嘗有冲舉厭世之心。每遊神太漠。今奉東華帝君敕旨。差我點化他去。冲漠子也。為你來又著我兩個走一遭也呵。唱
仙呂點絳唇這其間萬籟無聲。九霄風靜。承天命。足躡神霆。別卻三清境。
外末云天雞唱罷了。太陽出扶桑也。正末唱
混江龍燭龍驂乘。羲和攬轡上青冥。你看那罡風蕩蕩。灝氣騰騰。凝眸處咫尺六合寰宇小。回頭處須臾三界海山晴。蓬萊日近。閬苑雲生。蒼梧煙靄。百粤猶星。我這裡跨金鰲恰離了大羅天。他駕黃鶴早來到紅塵徑。跳出那一壺天地。早驀上萬里雲程。
云我恰離了天闕。又早近塵世也。外末云這裡到我那天闕。好生較離得遠了呵。正末唱
油葫蘆覷了這渺渺煙霞有百萬程。望玉京。外末云離俺那蓬島倒也不遠呵。正末唱止隔著碧粼粼弱水接滄溟。那裡是另巍巍海上蓬萊境。外末云這裡比那裡天上較不同呵。正末唱這裡翻滾滾鼎內乾坤甑。外末云這六合之間。你道似個甚麼。正末唱六合是造化鐺。外末云這兩輪日月呢。正末唱兩輪是不滅燈。外末云這造化怎的這等呵。正末唱嘆洪濛一炁安排定。因此上大塊破範無形。
外末云看這宇宙之內。比那壺內乾坤如何。正末唱
天下樂比俺那壺內乾坤有甚麼爭。則俺那裡長生世不傾。云便做到人消物盡也呵。唱黑濛騰推倒了個崑崙頂。那其間俺壺中無變更。外末云這裡呢。正末唱塵世內皆溟溟。那其間看天荒何日醒。
外末云那其間這世上的生靈。怎的了呵。正末唱
那吒令矧造化既扃。而五行寢靈。値陰陽杳冥。乃八極震傾。嘆蠢蠕死生。符一元運徵。外末云似這般呵。卻怎麼好。正末唱都不如補乾坤不漏庵。者末你劫數盡。罡風勁。一任教換物移星。
外末云常言道百年三萬六千日。光陰止有瞬息之間。萬事猶如一夢。似這等呵。看起塵世間人來。怎不傷感人也呵。正末唱
鵲踏枝你道是可傷情。你聽我細推評。外末云卻早怎麼呢。正末唱他則待競利爭名。狗苟蠅營。盼功名。恰便似投河般奔井。趨富貴。若飲鴆吞羹。
外末云凡夫被名利所誘者。初非本然之心。人心本無好惡。如父母初生。無喜無怒。千日外欲心稍萌。便生好惡。憎惡之心生矣。及其長也。侈心一生。嗜欲交攻。戕伐之機亟于內。貪愛之心施諸外。真氣消爍。其身不能自有矣。誠可為大嘆息。正末云因此上他貪酒色。如蠅去競血。為利名。若蛾去撲那燈也呵。唱
寄生草你道是他貪酒色如蠅競血。為利名若蛾撲燈。人心毒似蛇蠍性。人情狡似豺狼倖[1]。他都向那是非場矛矢相喧競。爭如我片雲孤鶴九霄間。抵多少閑騎寶馬敲金鐙。
外末云吾聞淮南子曰。天下有至貴。而非勢位也。有至富。而非金玉也。有至壽。而非千歲也。原心反性則貴矣。適情知足則富矣。明生死之分則壽矣。今人以軒冕為貴。爵祿為富。久享為壽。此士之所謂達。我之所謂窮也。你道還是如何。正末唱
么折末你凌駕乎居當世。焜耀乎照汗青。想咸陽往事成盲。聽六朝五代相吞併。禹湯堯舜空仁聖。外末云雖然是如此。也得留芳青史。正末唱你道是至今落得個好虛名。你不見孔丘盜跖皆虛逈。
外末云吾聞原憲曰。無財謂之貧。學而不能行謂之病。希世而行。比周而交。仁義之慝。輿馬之飾。憲不忍為也。依我看來。蹲獅之門。不以為貴。屠羊之肆。不以為賤。此士之所謂窮。我之所謂達也。還是如何。正末云這個便高也麼。唱
後庭花他視世態火上冰。視浮生如水上萍。視天地猶傳舍。視其身不若如腐草螢。他卻便醒醒。他看破那古今衰盛。因此上視詩書如糟粕羹。視榮辱如𧑐與蚌。視壽夭如風內燈。視蘧蘆如仁義英。
青天歌呀。便做到堯帝舜帝文王武王般仁聖。孔子孟子子思子夏般賢明。豈不見皋夔稷契事何成。一自秦坑。事業矇騰。賢聖無憑。歲月遷更。世事消盈。恰便似一場蝴蝶夢莊生。兀的不皆前定。
外末云端的只是一場夢也呵。正末云如今趁著那南浦雲晴。西山雨過。我每去尋他去來。唱
尾聲趁著這一竿紅日斜。幾縷殘霞映。看了這古道西風暮景。忍聽那老樹疏林杜宇聲。抵多少天涯倦客傷情。恰離了那天庭。回首蓬瀛。長嘯一聲山海驚。朗吟過洞庭。早離了玄靜。常言道假若斗牛星畔客。也須回首問前程。下
- ↑ 倖疑是行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