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本元明雜劇/金鳳釵/05第四折
第四折
淨扮銀匠上云自家是個銀匠。打生活別生巧樣。有人送來的銀半停。把紅銅攙上。自家是個銀匠。清早晨開開這鋪兒。看有甚麼人來。邦上云自家李虎的便是。自從昨日偷了十把銀匙筯。將狀元店裡九隻金釵換了。我如今沒盤纏使用。我去那銀匠鋪裡倒換些錢盤纏。早來到也。兀那銀匠。我有些東西。倒些錢使。銀匠云甚麼東西。將來我看。邦取金釵科云兀那九隻金釵。銀匠云將來放下。你轉一轉來取錢。邦云就與了我罷。銀匠云鈔不湊手。邦云也罷。住一住兒來取。下店小二云自家店小二。這兩日無盤纏。有趙鶚秀才與我的那一隻金釵。將去銀匠鋪裡。換些錢使。做見科銀匠云哥做甚麼。店小二云我有一隻金釵。換些錢使。銀匠云你將來。店小二云兀的你看。銀匠看科云我這裡也有九隻。和這一隻一般。店小二云在那裡。我看看。銀匠與小二哥看科云兀的你看。是一般麼。店小二看云是是。則為這九隻金釵。屈送個人性命哩。你那裡得來。銀匠云哥。不是小人的。恰纔一個人將來。要倒錢。還不曾與他錢哩。他便來也。店小二云等他來。咱兩個拿那廝。救趙鶚秀才去。你若不拿。我則告你。銀匠慌科云干我甚麼事。他便來也。咱同拿那廝去。這早晚敢待來也。你且躲著。邦上云討我那金釵錢去。兀那銀匠。還我金釵錢來。二人做拿邦科云好也。原來是你偷了金釵。可著平人屈死。地方眾人。拿住這廝綁了。去首救趙鶚秀才去。邦云是我的。店小二云你不認。兀那見有一隻證見在這裡。邦云怎麼了也。店小二云拿住了殺人賊也。俺兩個搭救趙秀才去來。同下楊衙內上云殺人可恕。情理難當。小官楊衙內。誰想殺了我家六兒。偷了銀匙筯的。是個趙鶚秀才。被我狀元店裡拿住。問成了也。贓物都有了。我奏知聖人。就著小官為監斬官。今日立起法場。與我拿出那廝來。劊子同卒子綁正末上劊子云行動些。時辰到了。正末云趙鶚只任命苦。蒼天。兀的不冤屈死人也。唱
雙調新水令不由人分說口中詞。教我屈招成殺人公事。我則見愁雲迷市井。殺氣滿京師。好教我無語嗟咨。一步步行來。到枉死市。
旦慌上云兀的不是我男兒。哎喲男兒也。劊子云兀那婦人靠後。正末云哥哥可憐見。這個是我的渾家。劊子云兀那秀才。你是讀書的人。怎生做這般勾當。圖財致命也。正末云哥哥。小生委實冤屈也。劊子云怎生冤枉著你一個。正末唱
駐馬聽揣與我個天來大官司。推來到罪若當刑法命子。判著手來大斬字。那裡是死而無怨罪名兒。我想那曹司素狀是辰時。便是那閻王注定黃昏死。旦指看的人云哥哥們。你靠後。看他怎麼。正末云大嫂你不知。唱你道他看的主甚意兒。大古是不曾見玉堂金馬三學士。
旦云秀才。你死了。我怎生是好。正末云大嫂。我死後。好看當這孩兒。唱
沈醉東風沒主了這個嬌癡小廝。拋閃下軟弱妻兒。有我後把你覷當。沒我後人輕視。誰與你幹辦家私。捱不過今冬下雪時。您兩個不凍死。多應餓死。
倈兒云我打甚麼緊。爹爹我替你死罷。正末云孩兒年紀小。說出這等言語。教人怎不煩惱。唱
雁兒落咱人家子不孝是父不慈。咱人家兒忤逆是爺不是。兒呵。我怎肯教你替死休。寧可爺做事。爺當事。
旦悲科云苦痛殺我也。正末唱
得勝令我好可憐見這小孩兒。覷旦悲科唱我好不忍見女嬌姿。我命窘遭賢婦。我家貧顯孝子。囑付您尋思。遇節朔年至。我死在陰司。你與我燒些錢列陌兒紙。
楊云劊子。時辰到了未。劊子云時辰到了。開枷科劊執刀下手科孤扮張天覺上云且留人者。楊云您做甚麼。祗候云張大人下馬。孤云接了馬者。見科楊云相公做甚麼。孤云衙內。這趙秀才為何罪殺壞了。楊云為他殺了我家六兒。偷了我十把銀匙筯。圖財致命。我奏過聖人。著我親為監斬官。典刑他哩。孤云老夫奏過聖人。為趙鶚有文才。又能見義當為。救人急難。聖人著老夫與他加官賜賞哩。見留人者。旦云秀才蘇醒者。如今大人來饒了你哩。正末唱
川撥棹好嶮些兒嶮些兒遭橫死。死在參差。命若懸絲。腦背後立著劊子。長休飯抄了幾匙。永別酒飲了一卮。
七弟兄自從巳時至午時。多不到半炊時。不想這報我恩的大人為宣使。追我魂的太尉立在階址。救我命的赦書從天至。
梅花酒他道是奉著聖旨。我抹淚揉眵。言語如絲。嶮斷頸分尸。料青天不受私。說不盡口中語。做看招牌科唱覷了這半張紙。開款著我瑕疵。睜開眼看多時。寫著我罪名兒。壓著五言詩。
收江南呀。元來這犯由牌上金榜掛名時。不想這狀元店禍有並來時。今日個枯樹上花有再開時。我則道橫死。原來這病龍須有吐雲時。
孤云教趙秀才近前來。為你懷材抱德。我奏過聖人。今日將你加官賜賞哩。楊云住。住。這趙鶚便依著大人饒了。他性命。我家六兒的性命。可著誰認。孤云他是個有學的秀才。怎肯做這般犯法違條的事。楊云大人。你道不是他。十把銀匙筯。在他懷裡搜出來。怎做的不是他。孤云兀那趙秀才。你是個窮秀才。我借了你二百文錢。還了你十隻金釵。在那店裡。怎生得這十把銀匙筯來。正末云大人可憐見。小生家中一貧如洗。大人與了十隻金釵。我「給了店家一隻。餘下九隻。」[1]包裹了無處放。小生下在門桯底下浮埋著。我聽的有人喚我。我慌忙走取出金釵來。揣在懷裡。不想衙內要看。取出來不知甚麼人換上銀匙筯。大人可憐見。本是九隻金釵來[2]。楊云大人。如何在他跟前收著。別人怎生換的。孤云這樁事著老夫怎生斷。店小二同銀匠拿邦上店小二云冤屈也。孤云甚麼人叫冤屈。祗候云是這兩個。做跪科店小二云大人可憐見。小人不冤屈。趙秀才冤屈。孤云怎生他冤屈。店小二指邦云這廝在小人店裡。偷換了九隻金釵。換上十把銀匙筯。孤云你怎生便得知道。店小二云原是十隻金釵。秀才與了小人一隻做房錢。小人無盤纏。今日拿銀匠鋪裡換錢去。不想正撞見這廝。將九隻金釵也來換錢。小的因此拿住他。孤云這廝不是那周橋上扯我跳河。騙我錢物的那人。正末云大人。正是這廝。兀那廝。實說是你來麼。邦云罷罷罷。事到這裡。大人。殺了六兒也是我。偷了銀匙筯也是我。換了金釵也是我。周橋上騙錢也是我。若不饒便哈剌了罷。楊云知道都是這賊。嶮屈殺了趙秀才。秀才請起。當初這廝怎生在周橋上行兇。揪住大人騙賴錢來。你可怎生借與大人這錢來。試說一遍者。正末唱
雁兒落這二百錢。是大人行掌命司。楊云大人還了你十隻金釵也。正末唱那十隻釵是窮秀才追魂使。楊云大人借了你二百錢。還了你十隻金釵。本利都有了也。正末唱那得早有本錢有利錢。云臨了也說我圖財致命。著我犯法遭刑也。唱這的是暗宣賜明宣賜。
孤云趙秀才。當初若不是你借與我二百錢呵。嶮些兒這廝扯我跳在河裡。邦云大人休題這舊話。正末唱
水仙子若論著借錢買命跳河時。做的個毆捽公臣合該受死。孤云是虧你。正末唱二百錢窮秀才。倒做龐居士。嶮餓殺我腳頭妻。懷內子。孤云當初你慨然借與我。並無難色。可是多虧了你。正末唱那借錢時並不推辭。則是那些兒行止。到如今久而敬之。孤云我至今不忘也。正末唱想咱人事要前思。
孤云殺人賊有了。一行人聽我下斷。賊人李虎。將平人圖財致命。市曹中明正典刑。將金釵還與趙鶚秀才。店小二救人屈死之命。免本戶當差。趙鶚你聽者。
為你有星斗文章。堪可以身坐琴堂。
則為你扶危救困。遇兇徒解免災殃。
不想你遭冤屈圖財致命。嶮些兒發赴雲陽。
則為你懷才抱德。先賜你霞帔朝章。
加你為開封府尹。三口兒凶變為祥。
今日個封妻廕子。一齊的荷君恩拜謝吾皇。
半夜燈前學業人。九重宮裡受君恩。
十年黃卷難酬志。二百青蚨卻立身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