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本元明雜劇/金鳳釵/04第三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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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折


楊衙內領祗候上
花花太歲為第一。浪子喪門世無對。
階下小民聞吾怕。則我是勢力並行的楊衙內。


小官姓楊名戩字茂卿。官封衙內之職。我是累代簪纓之子。我嫌官小不做。嫌馬瘦不騎。時遇春天。萬花綻拆。綠楊如煙。郊外踏青賞玩。春盛擔子都出去了。張千喚六兒來者。張千云六兒。相公呼喚你哩。六兒上自家楊衙內六兒的便是。相公要郊外踏青賞玩。我春盛都准備了。相公呼喚。不知有何事。見相公走一遭去。做見科相公。呼喚六兒有何事。楊云六兒來了。別的春盛都出去了。你與我將著十把銀匙筯。先去城外等著我來。六兒云相公早些兒來。楊云祗候人與我架著駥兒鷂子。拿著丸箭。去郊野外踏青。走一遭去。孤扮張商英上


誦詩知國政。講易見天心。
我筆題忠孝字。劍斬不平人。


老夫姓張名商英字天覺。因老夫數日前私行至周橋。撞見無徒賊子。問我要錢。遇著趙鶚秀才。借了二百錢。與了那無徒。今老夫將這金釵十隻還他。張千。你拿到狀元店裡。交與趙鶚秀才。還他那二百錢。孩兒。你在意者。疾去早來。張千云理會的。老相公借了錢二百。還他十隻金釵。忒多了。孤云孩兒。你知道他運不通時間貧困。賣詩詞待時守分。我送金釵齎發寒儒。顯的我言而有信。張千云奉著老相公言語。將著十隻金釵。直至狀元店裡。送與趙秀才去也。六兒上奉楊衙內言語。著我先去城外。等著衙內。我來到城外。天色早哩。我揣著這十把銀匙筯。在這柳陰下且歇息者。六兒睡科邦扮李虎趕上科見一個人。手裡拿著沈點點東西。不知是甚麼。趕到這柳樹下。他在這裡睡著。懷裡揣著十把銀匙筯。我殺了這廝。得了這東西。走。走。楊衙內領祗候上做行科祗候云大人。不知甚麼人殺了六兒也。楊看科哎。兀的真個。好是奇怪也。不知是甚麼人殺了六兒。奪了銀匙筯去了。我出城來。見一人走的慌張。敢是那人。說與巡坊的。與我拿將來。報我知道。不問那裡。與我尋將去。店小二哥旦倈兒同正末上旦云秀才與我休書。我受不的這般窮。店小二云少了我房錢。不要你頭房裡住。你梢間裡住去。正末云小二哥。教我梢間裡住。我住去。也是不得已而為之。旦云快寫與我休書罷。正末云大嫂。等到明日不送錢來。與的休書。似這般幾時是我發跡的時也呵。


南呂一枝花我當不的春天驟雨淋。受不的夏月斜陽曬。忍不的秋霜寒透屋。住不的冬雪冷書齋。這四季苦好難捱。卻不道否極後還生泰。輪到我苦盡也甘不來。住著破設設壞屋三間。乾受了冷清清寒窗十載。


梁州我便似簞瓢巷顏回暗宿。卻渾如首陽山伯夷清齋。我便似絕糧孔子居陳蔡。餓殺我也口談珠玉。凍殺我也胸捲江淮。昨日失儀在金殿。今日賣詩在長街。見一個粗豪士。扯住個英才。我不合鬼擘口審問的明白。我遇著龐居士。與了二百青蚨。合著孟嘗君養三千劍客。撞著賽元達列十二金釵。我想來不該。情知這范丹。怎放來生債。利又不見。本又不在。乾與別人救禍災。好教我無語支劃。


店小二云快還我房錢來。旦云寫休書來。店小二云嫂子。問他要休書別嫁人。我與你做媒。倈兒云我要喫燒餅。旦云快寫休書來。正末云我到天明。寫與你休書。張千上自家張千。奉著相公鈞旨。著我送十隻金釵與趙秀才。來到這店門首。我叫門者。店小二開門來。店小二云那一個叫門。張千云你這裡有個趙秀才麼。店小二云你問他做甚麼。張千云我奉相公言語。著我來還債哩。店小二云我開這門。張千做入門科店小二云秀才。有人來還債哩。張千云那個是趙秀才。正末云則小生便是。張千云你是那周橋下借與大人二百錢的趙秀才麼。正末云則小生便是。張千云俺相公的言語。借了你二百長錢。送與你十隻金釵。兀的收了者。正末唱


隔尾我借與他錢呵。搭救出它招賢納士東洋海。他還我錢呵。卻是拔出這棄子休妻大會垓。張千云你收了金釵者。我回大人話去。正末云生受大哥。店小二云喫了茶去。張千云不必喫茶了。旦云我收了金釵者。正末唱除今後。除了家私繳纏外。拴衣做鞋。糴米買柴。旦云我也要置些衣服哩。正末唱妻也你休逢著的商量見了的買。


正末云將一隻金釵。與店小二哥做房錢。小二哥在那裡。店小二云哥哥。你喚我怎的。正末云方纔大人還了我十隻金釵。我與你一隻做房錢。店小二接科我道你不是受貧的人。我還打掙頭間房你安下。我看茶與你喫。你便搬過來。正末唱


賀新郎覷著這梢房門一似嚇魂臺。你如今悄語低言。早則大驚小怪。我有錢時。做甚教伊索打火房錢該二百。店小二云且由他。怕你少了我的。正末云小二哥。與你這金釵。我與你火炭也似一隻金釵。店小二云你是個知禮的人。你肯失信。正末唱我無錢時。他惡歆歆嗔滿懷。還了錢。喜孜孜笑盈腮。店小二云小人早晚言高語低。躭待些兒。正末唱更道是小二哥不是處權躭待。店小二云多謝了哥哥也。正末唱可知欲求天外事。須動世間財。


店小二云嫂子。哥哥這一日不曾喫茶飯哩。我安排些茶飯來。與哥哥喫。旦云可知好哩。店小二慌下將茶飯上與旦科嫂子。我安排茶飯來了。著哥哥喫些兒。旦云生受哥哥來。店小二云嫂子說那裡話。俺便是一家一般。嫂子你將過去與哥哥喫。顯的你敬心。旦云好。好。我將過去。旦做托飯見正末科正末云大嫂。你做甚麼哩。旦云我見秀才不曾喫飯。我著小二哥安排些茶飯來。你喫些兒。店小二云哥哥。你用些者。正末云好世情也呵。


罵玉郎早遷轉波粗茶淡飯黃齏菜。你暢好能打點。會安排。旦云秀才。你肚裡飢。喫些兒。正末唱便似孟光舉案齊眉待。你可不道窮秀才忒不出財。我須實無奈。


你昨日不道來那。旦云我道甚麼來。正末唱


感皇恩你道你杏臉桃腮。不戀這布襖荊釵。你惡如虺蛇。毒如蝮蠍。狠似狼豺。旦云你休題舊話。正末唱全不想離鄉背井。動不動拽巷攞街。你也忒舌兒尖。嘴兒快。性兒乖。


旦云是我一時不曉事。休記恨在懷。正末唱


採茶歌你將我惡搶白。死栽劃。將休書疾快寫將來。店小二云哥哥。不記舊惡。哥哥。你且喫些茶飯。正末唱將一座冰雪堂翻做敬賓宅也。有春風和氣畫堂開。


店小二云哥哥。你喫些茶飯兒。正末喫科店小二云我收拾了。哥哥。你歇息者。正末云天道晚了。咱歇息了罷。小二哥點燈上哥哥安置了。邦上云自家李虎。天色晚了。無處安歇。且去這狀元店裡尋個宿去。做叫門科小二哥開門來。尋個宵宿。店小二云你有甚麼行貨。你做甚麼營生。有甚麼資本。我不下單客。正末云小二哥。有人尋宿。你怎麼不開門那。店小二云哥哥。你不知道俺這開店的事。正末唱


鬭蝦蟆問甚將著行貨。做甚買賣。有甚資財。你把行旅招商店開。全沒些寬大。問甚乘船跨海。管甚推車搬儎。店家不下單客。我做保人知在。一更三點左則。千方百計打捱。冷冷清清禁街。潛潛等等門外。道著全然不睬。勸著沒些疾快。休得寧奈。休得停待。一會巡軍朗朗提將鈴來。為甚教疾把門開。我須是慣曾為旅偏憐客。店小二云我看著哥哥面皮。我開開這門。邦入門科你可不下單客。店小二云我說則不下單客。邦云是誰著開門來。正末云是小生。邦云多謝了哥哥。正末還禮科我觀了模樣。覷了面色。七尺身材。我這裡孜孜的看了。轉轉的疑猜。


背云哦。可是早間周橋上扯著那老官要錢的那潑皮。邦云你說甚麼哩。正末云大哥。若不是小生叫開門。你大哥怎生得到這店裡宿。大哥。店身裡胡亂睡一夜。請安置。正末引旦入房科邦聽科我聽他說我甚麼。旦云這九隻金釵放在那裡。正末用手搗旦口科婆娘家不曉事。這店裡下著個歹人。子管裡說甚的。邦聽科他有金釵。我再聽者。正末云放在那裡的是。我待頭底下枕著睡。也不穩。我待懷裡揣著。也不穩。爭奈店身裡有歹人。不如埋在門後頭。做埋科邦打望科正末云大嫂。夜深了。睡了罷。做睡科邦云我聽的多時了<ref>句末原只有了字。趙校改了作時。<ref>。好奇怪。一個窮秀才。那裡有這九隻金釵。我拿把刀子在手。剜開門桯底下。拿出這金釵來。換上這十把銀匙筯。有人來搜店呵。則拿將他。不干我事。已得了。扳住牆頭跳過去。走。走。走。楊衙內率人眾上別處都搜了。則有狀元店不曾搜哩。說往這店裡去了。左右的圍住這店者<ref>住原闕。今補。<ref>。祗候喚門科店小二云甚麼人。店小二開門見科楊云店小二。你這店裡有甚麼人下。店小二云我這裡下著個秀才。嫡親的三口兒。楊云他有甚麼行李。喚那秀才來。店小二云秀才哥。有人叫你哩。正末慌科有人喚我。我拿出金釵來。揣在懷裡。做見衙內科楊云你是何人。正末云小生是個秀才。楊云兀那秀才。你做甚麼營生買賣。有甚行李。拿出來我看。正末云大人。小生是個窮秀才。無甚麼行李。嫡親的三口兒。小生每日在周橋上賣詩為生。昨日早晨一個官人。被人揪扯著。問小生借了二百文錢。昨日晚間。那官人著人送了十隻金釵來還。小生一隻還了店小二哥房錢。則有九隻在此。別無甚麼錢物。楊云這廝說借你二百錢。還你十隻金釵。店小二云是有。不敢說謊。楊云拿那金釵來我看。正末云有有有。我刨出來與大人看。做刨科正末見匙筯驚叫云呀呀。可怎生變了也。


牧羊關昨日個金鳳釵棗瓤赤。今日個銀匙筯雪練也似白。便做道運拙時乖。時來呵鐵也爭光。運去後黃金失色。兀的是誰人撇下把銀匙筯。誰拿了鳳頭釵。俺正是閉門屋裡坐。禍從天上來。


楊云那裡不尋你。殺人賊可在這裡。兀那廝。你怎生殺了我家六兒。偷了銀匙筯。圖財致命。你實說來。正末云小生並然不知道。楊云你不曾殺了俺家六兒。這銀匙筯你怎得來。正末云大人可憐見。委實是金釵來。楊云這廝還口強哩。贓已有了。你還不招。等甚麼。左右人洗剝了打著者。做打科正末云委實埋的是金釵。不知怎麼刨出這東西來。店小二云怎生變出這個生活來。正末唱


紅芍藥我將那鳳頭釵親手自培埋。刨出來懷內忙揣。我想那戳包兒賊漢。栽排下不義之財。我正是慈悲生患害。這一場鬼使神差。替別人濕肉伴乾柴。沒人情官棒好難捱。


楊云不肯招。打著者。正末唱


菩薩梁州早是這火公吏又心乖。惡少年好毒害。你不是柳盜跖家弔客。則是這窮秀才家橫禍非災。不知怎生年月日時。我恰纔快早閻王怪。使不著老實終須在。旦云大人可憐見。正末唱不濟事。枉分解。休折證。向雲陽死去來。眼見得命掩泉臺。


楊云不招呵再打。打科正末悲科則是我不合來這狀元店裡下。


二煞赤緊的敬客坊。緊靠著迷魂寨。莫不狀元店連著分界牌。多管是鬼門關[1]。春榜動。選場開。莫不住著太歲凶宅。可怎生行一步衠踏著不快。先注定。怎生改。忍冷擔飢十數載。又有這場血光之災。


我那裡受的這般苦楚。罷罷罷。是小生。楊云左右人與我拿將去。等我聖人前奏過。那其間明正典刑。旦云男兒怎生是好。正末云大嫂也。不干別人事。都是我的命也。


煞尾譬如教天不蓋。地不載。居在人海。枉了食不飽。衣不遮。送了世界。想昨宵喫劍才。人一般好看待。殺人賊你做來。換人贓我捉獲。我則索屈招成致命圖財。兀的不屈殺了賣詩的窮秀才。


楊云殺人賊都有了。小官見聖人走一遭去。率眾擁正末下[2]店小二云苦也。付能得了錢。又拿將去了。嫂嫂。咱兩個看他去來。旦云男兒也。則被你痛殺我也。同下




  1. 原無門字。今增。
  2. (率眾擁正末)五字今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