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十五貫/第六出
第六出 餌毒
鎖南枝小生持環上文心苦，膏火需，雙環儼然神鬼輸。小生家貧力學，天賜雙環。朝來薪水不給，不免至間壁馮店，易取錢米去。出門介眼見天助饔餐，力學應如許。今日將升斗，活此涸轍魚。莫教嘆箕裘，一字不堪煮。下
前腔淨上空疑慮，長嘆吁，村兒艷婦自可虞。我馮玉吾，為因媳婦少艾，急欲擇吉圓房。不想他屬意鄰垣，極口把熊生稱贊。吾恐鰥男少女，聲息相聞，故叫媳婦移進內房，免致出乖露醜。不料我家剛剛把房移進，熊家這小畜生恰恰也把書室遷往裡邊去了。書聲朗朗，依然只隔一牆。必然兩下有情，故爾相隨不捨。好惱好惱！欲待與他理論，卻又沒憑沒據，說不得。只是吩咐吾兒：從此加意防閑，免教續賦東鄰女。天色尚早，還把店業開將起來。經營久，貨殖餘，須信在於寅，是一日計。
小生上俠為知己用，貧不受人憐。馮老叔在店中麼？淨冷見作怒介生意正經，那有不在店中之理？二官人，我問你，你的書室為甚遷了進去？早晚書聲越加響亮了。小生是奉哥哥之命移進去的。淨冷笑介只怕未必奉哥哥之命。且問二官人，今日下顧，有何見教？小生偶有金環一雙，欲求作價，換些錢米回去。淨背介這個窮鬼，那裡來的金環？轉介借來一看。小生付環介。淨見驚介好奇怪！這環兒分明是我家之物，前交媳婦收藏，這畜生何從得來？一發可疑。—我有道理。轉介這環兒手工精細，未知索價幾何？請問二官人，祖上傳下的，還是何處得來的？小生只為家貧無措，在舍親處挪借來的。淨冷笑介挪借來的？小店這裡不便作價，二官人要用錢米時，且押兩方回去可好？小生如此最感。淨這等二官人請回，即刻就着人送來。小生一發多謝，小生在家專候。人情金欲語，民以食為天。下。淨好惱好惱！確是我家故物，這妮子輒敢私贈與人！將來做出醜事，怎麼是好？我兒快來！丑上來了。
前腔周堂數，吉曜扶，拙夫巧妻足自娛。爹爹有何話說？淨不好了！我家媳婦做出醜事來了。丑甚麼事？敢是你要扒灰？淨孩兒你是知道的：前日為欲別嫌疑，着媳婦移房進內；叵奈這熊家小畜生，連夜也把書房移進去。丑釘緊了不放，自然兩邊約會的了。淨便是。今早，這畜生又將金環一雙到店換取錢米，一眼看去，分明是前宵交付之物。丑住了！是我家物件，就到我家出脫，直頭欺你是開眼烏龜了！淨胡說！這般醜事可是當得起的？你如今問他索取前日金環和那寶鈔十五貫，看他如何抵對？我這裡就把金環為證，告到縣中去，問他個盜竊罪名，卻也不為冤枉。丑說得有理。打了小狗骨頭，還要枷起來，我肉也要咬他一塊！淨如此你就去問他。我在店中做過生理，少停告官便了。淨下。丑啊呀，壞哉壞哉！原來生生一朵鮮花，竟被別人採了去！看這個丫頭不出，倒是個老偷漢的。我把你這賤婢，雖則我陋質天生，這家醜難容汝。房門掩上在此。內鼠聲介啐，青天白日，老鼠作怪，怪不得這丫頭要打老鼠。見餅介咦！房門口那裡來這個大餅？動火得極。嗄，是了，是了。必竟這個丫頭私下與野老公喫的，丟在這裡的了。這個花娘，野老公倒喫得，親老公倒喫不得？就是硬些。等學生喫在肚裡。喫介饞涎咽，餓眼盱，我便剖而嘗，只算好相與。
小旦內介門外何人走動？丑是你不成才的蓋老。有話說，快些走出來！小旦上
前腔天難問，命不如，今生已嘆空自吁。丑你做得好事！小旦做甚麼事來？丑偏是會偷漢的女人，極要嘴硬。且問你：你前日搬房進來，為甚麼隔壁熊二也搬了書房進來？小旦各人家事，我便那裡曉得？丑推到推得乾淨。我且問你：前日交你金環一雙，寶鈔十五貫，在那裡？快拿來交付公公去！小旦前曾放在桌上，醒來遍覓不得，想是你每收拾過了，怎麼問奴索取？丑放你的辣騷狗臭屁！贓證現在，明明貼了隔壁熊二，反說我與公公拿去了。騷花娘，狗淫婦！我馮大官人—頓足作手勢介竟做了此物！氣死我也！小旦這是那裡說起？好沒來由！着甚噴血含沙，故作傷人語？天哪！奴比南金重，怎敢多露濡？不若早捐生，免致動愁緒。
丑有憑有據的事，還要嘴強？騷花娘，狗淫婦！騷花娘，狗淫婦！作罵完、叫痛介阿唷！阿唷！不好了！喫了麵餅，氣裹了食，肚裡痛起來。阿唷！阿唷！疼死了！疼死了！
打火蟲渾身似火燃，渾身似火燃，滿腹如刀鋸，奇痛不堪論，一陣陣急風驟雨也！阿唷！真正勿好哉！大叫介失聲呼吁，嫩肝腸已迸裂無餘！滾地死介。小旦驚介哥哥，哥哥！呀！這是那裡說！霎時間禍生非，不由人驚魂無主謾欷歔。
不好了！公公快來！淨上何事聲呼急，多因醜事彰。小旦公公，不好了！哥哥驟病而死了！淨我孩兒死了？見驚介我那兒嗄！
前腔鮮紅七竅流，鮮紅七竅流，慘亡一何遽！你這賤人，若個與同謀？快把致死根由明訴也！小旦公公也如此說，可不冤枉殺人！方才哥哥好好在此，問媳婦索取金環寶鈔。淨可有交付？小旦呀，如此說，公公果然不曾取去？天那！這般怪事，實難分解！淨有甚難解？出環介那，這不是金環麼？贓證在此。你這賤人，暗通奸夫，私贈寶鈔，卻又下此毒手，謀弒親夫。我的兒，你死得好苦！驚心慘目，奸近殺古語非虛。小旦跪介公公，可憐，沒有這樣事呢！淨背介且住，我一時聲張，一來怕這妮子短見，二來又恐奸夫脫逃。我且穩住他再處。轉介嗄，據你說來，沒有這樣事麼？起來，且和你將屍骸擡過一邊，我細細查出致死根由便了。小旦正是。公公，這事定要查明的！上有青天堪據，再休將沒頭醜事把奴誣。下
淨我且把這妮子關鎖在內。快叫齊地方，把奸夫一併交付他去，一面就到縣叫冤便了。啊呀！我的兒嗄！枉死孤城此日開，家門不幸實堪哀。分開八片頂陽骨，傾下一桶冰雪來。哭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