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十五貫/第五出
第五出 摧花
一剪梅旦破曉催成貧女妝，燈借天光，鏡借波光。花枝無主任飄揚，骨沁寒香，夢斷天香。
浣溪紗九十春光一夢中，小桃收淚見東風，階除不敢印苔弓。有夢亦如風滾絮，無端常似鳥窺籠，一年好景又匆匆。
奴家蘇氏，小字戍娟，原係錫山名家之女。父親早逝，隨母改適遊門。繼父不仁，母親復慪氣而死。現今家道艱難，飢寒不免，并無好言相慰，反加非打即罵。又得高橋姑媽常來勸解，區區薄命，不致斷送一朝。咳，好苦嗄！孽障滿前，痛心無地，幾時得個出頭的日子，結我終身？真個好可憐人也！
香羅帶飛花撲綉窗，心情暗傷，風風雨雨斷人腸，那更飄流苦海永難撈也！長是驚秋夢，怯曉妝，鮫珠點點自嚥將，不敢聲揚也！歹殺是區區繼父行。
怕他回來吵鬧，我且房中悶坐去也。下。付挑肉擔上
香柳娘我原非善良，我原非善良，奔波勞攘，十謀九拙真窮相。自家遊二。這個肉擔，是三代祖傳。只為一世愛呷這口黃湯，人人叫我遊葫蘆。咳！我遊葫蘆好命苦，千辛萬苦掙了幾兩銀子，討個老婆，指望幫家做活，不道閻羅王就發請帖。留下一個拖油瓶女兒，生得十分標致，只是晃頭烈性，不服晚爹訓管。一向本錢欠缺，生意不曾做得。昨日拿子一隻梳盒、兩個杌子，賣得一兩八錢銀子，今朝行裡剛剛捉得半邊豬。丫頭道是我賣了他的嫁妝，一夜哭哭啼啼，嘮嘮叨叨，直到天明。故此出門不利，陪了一朝辛苦，倒折了錢半銀子。心上氣他不過，回去罵他一頓出出氣。來此已是自家門首，開門！旦上來了。開門介回來了。付回來了。你這張嘴硬似鐵，難道叫不得聲爹爹？因你在家作怪，連我生意都不順溜。怪烏鴉作聲，怪烏鴉作聲，你雖則不是我親生，須知道繼父是尊行，不怕你油瓶恁惡狀！別樣不要說起，且拿飯來喫！旦呀！又來了。柴米尚無，那有飯喫？付一發放屁！別人家女兒，績蔴碾苧做針指，大塊銀子賺來幫貼，偏是你這丫頭，一點出息也沒有！道奢遮未常，道奢遮未常，為甚蓋圓底方？偏會妝模作樣！
旦呀！這是那裡說起？沒緣沒故將人凌併。
前腔聽狺聲哮語，聽狺聲哮語，可勝骯髒？少甚麼五更風雨紅顏葬。付丫頭，再若硬嘴，賣你到水販去！旦啊呀！一發說出這樣話來！恁傷天害理，恁傷天害理，啊呀！我那爹娘嗄！我命不帶風光，泉臺願趨向。付唗！唗！唗！活跳一個的的親親的晚老子在此，哭起爹娘來，咒罵我可是敢槽頭血癢，敢槽頭血癢？你便號爹叫娘，我有拳頭巴掌！
打介，旦避介，付扯，旦閃下，付跌介阿呀阿呀！好跌好跌！這丫頭倒將我一甩大筋斗。看他不出，順手牽羊倒來得熟。四鄰八舍地方嗄！女兒殺老子，女兒殺老子！夫上
前腔為葭莩誼尊，為葭莩誼尊，偶來探望，見付介呀！你每又來吵鬧了。咳，兄弟，何苦如此？須要掌珠般飼得鶯雛長。付阿姐，你來得正好！我家這丫頭，開口晚爹長、晚爹短，全不把我放在眼裡；整日淘氣，要賣他水販去。夫哎！是甚麼說話？罪過罪過！兄弟，我對你說：他當初隨娘嫁你，并不曾沾你一些好處；今日長成，也該存他些體面。動不動非打即罵，你又沒親生在那裡，好歹招個女婿，養老送終，難道倒不好？論非親是親，論非親是親，半子好商量，終身待頤養。付姐姐說得有理，方才原是唬他的。只是我本錢少，養他不活，怎麼處？夫不妨。另日來到我家，與你姐夫商議，待他措置幾兩銀子，與你開張肉鋪，合伙分利，大家多好度日了。付若得如此，好得緊！依姐姐說，今後再不鬧了。喜屠兒運昌，喜屠兒運昌。則看我刀砧放光，再不去街坊瞎闖。
姐姐，你到裡面少坐片時，我去弄升米來做飯。不瞞你說，還是昨日的人。下。夫咳！又是老身到此，不然這場吵鬧怎了！且喚我侄女出來，安慰他一番。侄女快來！旦上來了。
前腔正顰眉痛心，正顰眉痛心，原來是姑母到此。姑母萬福！寶婺星降，啊呀，我好命苦嗄！轆轤無辮深千丈。夫你每這番吵鬧，我亦盡知。我兒，他性子從來不好，你何苦與他一般見識？凡事有我在此。方才老身說了他幾句，自知不是，今後再不來難為你了。旦這是姑母在此，他把甜言安慰。明明說要把奴賣去水販呢！嘆燒琴煮鶴，嘆燒琴煮鶴，教我羞影怎潛藏？香魂自摧喪。夫這是哄你的，怎麼就認了真？若果然有這樣事，竟到我家裡住下，看他行得行不得。旦如此多謝姑母。怕東風暗戕，怕東風暗戕，花間建幢，護持無恙。
姑母且到房中少坐，用過午膳去罷。夫我也還有幾句話，與你細說：明知非伴且相從，雲想衣裳花想容。情到不堪回首處，一齊分付與東風。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