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十五貫/第二出
第二出 泣別
遶地遊生上齏鹽夢穩，雁序秋風窘。盼秦樓鳳簫誰引？品行堅修，飢寒固忍，嘆蠖屈何時待伸？
減字木蘭花衰宗未振，一身長抱終天恨。誼篤鴒原，側陋誰將錫有鰥？書窗勤苦，五更風雨三更火；破甑生塵，滿腹文章不療貧。
小生熊友蘭，字湘生，淮陰人也。詩書承蔭，孝友家傳。生作鮮民，陟屺更悲于陟岵；時稱連璧，吹塤永叶乎吹篪。向與吾弟友蕙，守制讀書。無奈一身兼僕，四顧無親。既乏囊底之資，復少經營之技，漸致炊煙屢絕，短褐不完。咳！如此奇窮，眼見得為溝中之瘠，安望恆心力學，顯祖揚名？夜來欹枕無眠，想得一變通之策—吾弟兄每雙雙餓死，殊為何益？不若小生暫爾出門，身執微業，多少覓些工價，為吾弟膏火之資；但得他專心致志，學問有成，便窮苦終身，卻也快心無地。籌計已定，朝來覓個去處，不免就與吾弟說知則個。兄弟快來！小生引上
生查子幾卷破書存，四壁如懸磬。
見禮介。生兄弟，自從雙親早逝，家計日凋。我和你學業不專，頭顱漸長。久已擔飢受餒，迄今絕爨斷炊；倘一旦溝壑身填，可不負堂堂七尺麼？小生哥哥在上：古來學問之士，無恆產而有恆心，但謀道而不謀食。精誠所感，曾有天神助供，螺女代炊。我兄弟每一意讀書，豈為飢寒改節？不激不發，哥哥且免愁煩。生咳！兄弟，你說那裡話來？我和你呵！
沉醉東風哭窮途釜魚甑塵，歷苦節形消力盡，待勉力事經營。小生我輩書生，豈諳經營之事？生怕錐刀難趁，枉心口幾回相問。為此，愚兄想個變通之策。小生哥哥有甚麼變通之策？生我想雙雙餓死，甚是無益。不若一人出門，覓趁工價，留一人在家，專心習學。所得工價，即可留治饔餐，兼資膏火。設有富貴之日，爾我總是一般的了。無術化金，無策救貧，執鞭求富，記古人有云。
小生哥哥說得是。雙雙餓死無益，得一人出門也好。
前腔怯身軀行時不能，好文章療飢未穩。生愚兄之計可是？小生哥哥那有不是？這生計賴權衡。雖不望勞逸相准，煞強似溝壑同殉。生吾弟既以愚兄之言為是，吾就此出門去也。小生哥哥，你卻教誰去？生愚兄去。小生哥哥去？生是愚兄去。小生豈有此理？哥哥嗄！我和你同稱友昆，同茹苦辛，一旦獨為君子，我那爹娘嗄！怎不在泉臺下掩顰！
生兄弟，你但知其一，不知其二。哥哥的年紀稍長，筋骨頗堅，不似吾弟尪然一軀，難勝負荷。愚兄此去呵！
江兒水少覓蠅頭利，聊資瓮底春，我方剛血氣不憚多勞頓。小生雖則尪然一軀，但哥哥做事，兄弟也可做得，自然兄弟去。生還有一說，吾弟資性聰明，遠過愚兄百倍，異日功名之事，所望吾弟不小。你萬里雲程終有奮，我竿頭百尺難同進，便執御成名何吝？打點鼓枻中流，兄弟，你莫更臨歧縈恨。
小生哥哥，你乃熊門長子，宗社所關，有事服勞，原係子弟職分；自然哥哥在家讀書，兄弟出門才是。
前腔自古效職當從幼，承恩先及尊，長兄為父名難紊。生愚兄主意已定，吾弟不必阻撓。小生阿呀，哥哥嗄！自從二親亡後，多賴哥哥教育成人，即使哥哥有事，兄弟還該代勞。早難道今日啊，冒雨盪風兄有損，讀書閉戶吾無悶，咦，側目傷心何忍？生吾已覓就去處，吾弟何必傷心。小生嗄，倒要請問哥哥了，有何去處麼？覓甚漁舟？可許桃源偕遁？
生咳，兄弟，你道我那有別的去處？可知我學問生疏，館穀從來無覓；資本消索，櫂會又復未嫺。負販恐擔荷之難勝，傭工恐驅策之太苦。今早偶有舟泊河下，欲覓當梢一人。小生當梢，是把舵之人了？生是。月給工價半貫。我想，當梢之事，與我甚是相宜：一喜沒人見聞；二喜不任勞役；三喜行舟之次，還可留意詩書。為此，愚兄決意應承，受其僱値。出貫介吾弟權且收下，少頃便索登程去了。
玉交枝卑微勿論，學當梢郭家使君。杜陵五貫青錢准，為伊家薄治饔餐。小生阿呀，哥哥既願當梢，兄弟亦無不可；若竟將伊僱値，治我饔餐，教做兄弟的於心何忍？不如死在一處，倒得乾淨！荊棘未能同日榮，棣華願得同時隕。生吾弟如此執見，心欲同為餓殍，不如先自觸牆而死，我向冥途相從二親，你陟高崗休懷予昆！
撞介，小生扶介哥哥請息怒。哥哥執意如此，料兄弟難以挽留。啊呀，我那哥哥嗄！跪介，生亦跪介我那兄弟嗄！抱哭介
前腔寸腸寸刃，篤天倫何勝斷魂！樓頭花萼當厄運，嘆從今大被誰溫？起介。小生哥哥此去，是必十分保重。露寒霜凍身自珍，山高水遠心無慍。證相思還期夢頻，夢相隨休得路分。
生愚兄此去，不煩吾弟叮嚀。吾弟在家，愚兄卻有一言囑咐，你須要：
川撥棹勤學問，盼青雲好致身。此處隔牆，貼近馮家內室，他有少婦在家，聲息相聞不雅。愚兄去後，須把書室遷進內一間去。絕嫌疑聲息相聞，絕嫌疑聲息相聞，讀書燈再莫乞鄰。小生承哥哥見教，明日就把書室遷進去便了。怕妨功，且閉門；待潛修，須卻塵。
生正是如此。欲言已盡，愚兄就此登程去也。小生哥哥請上，兄弟有一拜。生愚兄也有一拜。
尾痛拋珠淚交相搵，雁行中斷惜離群，端只為兩字飢寒故逼人。換衣介
哭相思欲求生計且從權，膏火相資學業專，東去伯勞西去燕，斷腸人送斷腸人。
生下。小生哥哥已去。天色漸晚，內房久未收拾，我在此讀過今宵，明日遷進便了。哥哥呀！隨口讀書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