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紅梅記/第二十一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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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齣 怨聚


中淨生巾破藍衫上秀才窮極無活計,賒說人情篾穿屁。典史稱他老大人,縣官見了慌忙跪。衣巾寄在衙門前,酒肉搬來店兒內。沒有三錢到學生,要賣一杯請皂隸。這等做得甚人家到底算來終不濟。不如今日誦個德政詩,明朝做個碑文例。上官見了笑呵呵,說道這個生員極知趣。尋常科舉有我名,老大人情盡我意。一年賺上若干錢,看來到是好生意。小子李素,纔與眾朋友見了太尊,恰好兩月後賈師相老大人華誕,舊時俺三學中一位朋友或五分或一錢,做了錦軸子上壽。近來小子為首,照前排列諸友姓名,見付者即于名下註個即付訖,未付的即于名下註個知字。此間乃郭穉恭書房,不免打叫一聲。穉恭在麼?郭上要圖生富貴,須下死功夫。見介呀,子春何來?太尊考滿,眾朋友俱有賀禮見他見兒。咳,老哥多事的兇!就沒有小廝跟隨,把衣巾寄在府縣前到便些,這等穿了街上走來走去甚為不雅。老兄,你道破藍衫不雅,那些老童生見了就是件袞龍袍哩!我有些看你不得了。


玉抱肚寒酸真厭,鬢蓬鬆鬍鬚半染。破藍衫麻線重縫,舊頭巾生漆重黏。恁般行止,忒無廉,似醉如癡不識慚!


前腔年來清淡,死水河甚餘波得沾?讀書人除卻登科,做秀才難免無廉。兜尋公事縣家嫌,便包打官司又怕學道嚴。


今日下顧,有甚見教?老平章壽期將近,兄可出錦軸銀一分。郭笑介一個人在世間那件事不可為?何苦幹此沒廉恥事!這些朋友央及小弟做個頭兒,小弟又不指望,就吹個木屑兒說這樣說話。小弟從來不用這獃錢,請了。不肯就罷,支起兩個板牙有這許多。此處不留人,自有留人處。下。郭怎了,世有那一等朋友,斯文掃地矣!俺多時不會裴舜卿,有人說他作相府東床,再也不信。且到他寓所訪個實信。呀,兀的不是舜卿來也!生上


醉落魄脫籠鳳翅還驚歛,逃生虎口向何閃?


見介。郭呀,裴兄,你一向在何處?穉恭,小弟一言難盡。說你處相府中?小弟止為盧家娘子,幾不免于虎口。欠老成哩!非是小弟不老成,也激于一時意氣。怎的來?那奸相賈似道呵—


皂羅袍要把佳人強僭,縱豪奴仗勢,氣概巖巖。那女子從也不從?無言低首淚痕淹,嬌啼轉盼愁眉歛。小弟適從他門首經過,聽得裡面母子悲啼,問其緣故,則此女子事出無奈,欲盡自盡,小弟甚為不平,說了幾句言語。他身遭其地,焉能自堪?我旁觀不忍,難將口箝。因此俺身罹虎穴幾把微軀陷。


那些豪奴怪你出了言語,便扭你見平章,那平章怎麼相待兄?奸相欲害小弟,假意款待,留作西賓。呀,這等兄怎出得來?


前腔莫道陰靈無驗。敢得什麼鬼神救護?當年小弟蒙兄相邀湖上,平章亦載妾遊湖,座右一姬顧盼小弟,不意被平章看破,回家登時殺了此姬,葬在牡丹花下。郭惱介狠心賊子!小弟在他西廊居住,那晚到二更時分,只見那鬼魂呵,他幻生前模樣,來效鶼鶼。枕邊乍聽語喃喃,燈前忽睹紅妝艷。你怎曉得他是鬼?後來平章欲謀小弟,被陰魂竊聽,欲救小生,不得不以真情說向。幽幽詭計,情蹤最潛。潭潭相府,防閑最嚴。若非女魂相救呵,難逃三尺龍泉劍。


有這等異事?小弟一些不知。末扮商人披髮大聲叫屈上常言道:財與命相連,我死也!我死也!你是什麼人?因何尋死?二位相公,聽在下一言告訴—


前腔恨殺大臣多斂,說來又是那奸相了?俺祖宗三代販賣官鹽。本錢三萬,不曾掂他用低銀五百強來贉。公卿代有,誰似他們劇貪!錢財有數,他要一人盡兼。從來放利的人多憾。


我這些本錢沒有了,做什麼人,一索子死在他家裡去!癡人,錢財去了又來,人生一死不復再生了。且自寧耐。眾扮窮民啼哭上不好了,不好了,餓死也是死,不如死在他家,討乘棺木。郭生止介你們又是求死的,卻是為何?相公聽稟—


前腔提起奸回心險,生、郭莫非又是賈平章事了麼?便是他,駕公田一事欲濟私貪。千般計取未云兼,一網打盡方為厭。生、郭苦了你們哩!眾哭介人離家破,什麼黎民具瞻?天高聽遠,若個究情訴詀?死為餓鬼將他䐄!


列位快不要如此,他惡貫已盈,不日就有禍事了。此惡一除,你們復得見天日矣!如今可不枉了一死。多謝相公指教!


假借公田欲濟私,販鹽為利日孜孜。
多將冷眼觀螃蟹,看你橫行得幾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