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小忽雷/第三十三齣
第三十三齣 血書定計
玉井蓮丑冠帶上薦歷清華，仕途亨，有誰如咱！
下官翰林學士鄭注是也。祇因交通中貴，漸結主知，由神策判官累升御史、太僕，特恩超拜翰林。那二十年前相士之言已驗，公然喝響道，寫大字，倒也着實興頭！但俺係草頭郎中出身，平日雖然曉得一些難經脈訣，那詩詞歌賦，一件也弄不來。這翰林是秀才衙門，不時要應制作詩。一個題目到來，祇好白着眼看別人動筆，喫那元微之、白樂天一班先輩笑話。不過，幸虧同官中有個李訓，與我同出仇公公之門，志同道合。每次央他代筆，卻也不是長法。如今虧俺鑽刺，早晚有節度使缺出，我是頂升。倘能外轉出來，做了堂堂一鎮諸侯，這應制的苦差，又好脫了。閑話休提，今日朝退無事，不免喚眾妾出來，園亭一樂！雜姑娘們有請！小旦、貼、淨、副淨扮四妾上笙歌叢裡伴，雲雨夢中身。老爺呼喚妾等，有何吩咐？丑今日秋雨初晴，滿園都是些敗荷衰柳，俺要在這石欄杆畔消遣一回。你們吹的吹，唱的唱，奉承俺老爺頑耍一日，也是人生樂事哩！二淨吹簫、二旦唱介
畫眉序錦繡好年華，一夜秋來助瀟灑。浸闌干十二，水光如畫，殘荷畔宿雨初收，老柳上冷煙猶掛。合人生對景須行樂，能得幾回清暇！
丑笑介昨日和你們郭外閑遊，遺簪滿路。車過之處，香聞十里。田中瓜果，都被摘盡。長安中傳為美談。人生至此，富貴極矣。你們快活不快活？
前腔二旦笑語鬧喧譁，遊冶城南動車馬。記遺簪墜履，暗香盈帕，知何處屐響苔茵，到今日露冷鴛瓦。。
老旦扮小宮監持小忽雷上傳將宮中事，報與外間知。這裡是鄭老先家，不免徑入。二旦二淨俱下。丑急整衣迎介小公公，莫非來催應制詩的？老旦那裡什麼應制，是報你天大禍事的！丑禍從何來？老旦指小忽雷介你看這東西，便知端的。丑看介此胡琴匙頭損壞，與學生何幹？老旦先兒不知：此乃前朝寶器，名為小忽雷。宮中祇有令妹善彈。前晚仇公公要引令妹進御，令妹不從，把這小忽雷作打勢介砰磅一聲，打破仇公公的頭了！丑大驚吐舌介該死，該死！仇公公卻如何？
啄木兒老旦他羞增劇，氣轉加，積怒吞聲齊面駕！丑就該萬剮這賤人才是！老旦公公啟奏此事，萬歲爺倒也不在懷。大寬恩免究根由，付良工修此琵琶。丑這等天恩浩蕩了！祇是得罪仇公公，怎麼好？老旦俺老公公說他尊名從未遭人罵，尊頭不慣禁人打，卻是你哥妹同謀毆辱他！
丑大跼蹐介小妹無知，一至於此。學生在外，何由得知！
前腔他嬌癡慣，性氣差。在家的時節呵，兀自要侮弄親兄如戲耍。揖老旦介幸多多上復恩臺，免區區計較寒家。老旦承你一向厚愛，特來報你一信。老公公處，你自去周全。咱是何人，敢替你討情！丑頓足介這事怎了？旁人不做周全話，天威頃刻雷霆下！指內罵介小賤人，你自犯科條反累咱！
老旦咱要送這胡琴到趙二家去，請了！下。丑獃介這是那裡說起！怪道這幾日耳熱眼跳，原來那賤人，在宮裡闖出這等奇禍來！老仇見我官高，近來也有些怪我，祇怕不日要算計區區。不如想個法子，我先下手了他罷！副淨扮門官上老爺恭禧高升！有知制誥李老爺捧旨來了。丑快排香案迎接！副淨下。丑換紅袍介。副淨改扮李訓捧旨引四軍將印匣、令旗上。丑跪介。副淨聖旨已到，跪聽宣讀！詔曰：『恣爾翰林學士鄭注，參贊禁軍，積有勞勛。擢居翰苑，文采可觀。茲升授為鳳翔節度使，開府儀同三司，仍賜羽林軍士、王命旗牌，刻日赴任。著知誥李訓賫敕諭知。』謝恩！丑呼萬歲，起換節度服色介。拜受敕、印、令旗畢。眾將參介，副淨揖介恭禧，鄭兄高升了！丑正有事與老弟相商，來得甚好。眾將且退！眾軍士下。丑、副淨坐介。副淨老兄喜氣滿面，此行必是大妙！丑得福者未必非禍，何喜之有？副淨老兄，何出此言？
三段子你雄才自誇，鎮藩方堪扶帝家。丑低聲介咱們一路功名，皆由中貴而起，每日被這些同官輕薄。不想近來中官又要與下官為難。這叫做名實俱喪，聲名欠佳。況權閹能將禍加。副淨這等如之奈何？丑近日微窺聖意，頗惡宦官。老弟可曉得麼？副淨正是呢！皇上曾有一言，說朕受制家奴，不如周赧漢獻！但宰相王涯、賈餗、舒元輿皆是一班儒夫，未有定見。丑可又來！宦官既難依靠，皇上又有此心，我輩若不做些驚天動地的事業，焉能曲蓋前衍！幸得我已超轉外藩，老弟將登政府，何不定個計策，盡誅仇士良等！一則上合聖意，富貴可以長保；二則下解物議，青史亦有美名。賢弟以為何如？副淨妙哉，此言甚合吾意！祇是計將安出？他們呵，當朝慣矯靈公駕，惑人善指秦廷馬。何計芟除？非同戲耍！
丑有計在此。此非說話之處，且到小閣裡來！遷坐促膝介學生想得一法，名為甘露之計。要用金吾韓約，也不可瞞了王涯、賈餗、舒元輿三個。附副淨耳語。副淨大喜介此計大妙！
歸朝歡看甘露，看甘露，宦官笑譁。定不慮，伏兵譎詐！丑左仗下，左仗下，逢着便拿。都剁作粉齏肉鮓！副淨此計何時可行？丑祇待下官出鎮之後，留下密本，你便密啟皇上，相機而行！俺自在外起兵接應。握副淨手介祇是一件：事成之後，千萬不可負我！副淨笑介我曉得了。老兄之意，不止於此。此事若成，自然讓你為尊，我等為輔。丑口說無憑，我合你咬指出血，立下誓書便了！副淨、丑作咬指寫書介。合勉圖大事休驚怕，回天轉日非虛話，一戰功成萬古誇！
眾軍士上夫馬齊備，請老爺起身！副淨相送一程！
機謀算就可通神，弄假誰知竟成真。
出乎爾者反乎爾，解鈴還是繫鈴人！
大擺執事鼓吹隨丑下。副淨亦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