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小忽雷/第二十七齣
第二十七齣 認妻遭辱
副淨扮門公笑上世情看冷暖，人面逐高低。自家非別，鄭老爺舊時揹藥箱的小二是也。我家老爺，原是草頭郎中出身，一向跟他揹着破藥箱跑路；如今一朝發跡，做到神策判官之職，連我區區小二也帶挈起來，做了一位門公。你說興頭不興頭？今早老爺吩咐門上：若有個梁相公來，祇回不認得，打發他去。上命遣差，蓋不由己，祇得依着他做。呀，遠遠有個戴頭巾的闊步而來，想是他了。
不是路生衣巾上整頓衣裾，懷刺徒行歷九衢。這裡像鄭注門首了。柴荊戶，新開棨戟壯規模。向副淨介這裡是鄭老爺府上麼？副淨便是。你是什麼人？生出帖介是你爺梁姑爺，特來拜求親事。副淨一向不曾見說有什麼梁姑爺，敢是錯了？生怒介怪閽奴，無端出語多傷忤。俺是貴婿乘龍，你不認吾。副淨實不相認，君休怒。且與你持將柬帖中堂去，看老爺有何發付，有何發付！
向內虛立，即出，擲帖還生介老爺說，從無一面，這帖也不便收下，請回罷！下。生大怒介呀，好無禮，怎如此相待小生！指內罵介
前腔鄭注狂奴，倚勢欺貧狗行徒！丑、末扮狼僕怒上你是何處無賴，敢指着老爺名字叫罵？好打，好打！生慌介容申訴：俺是嫡親妹丈，豈虛誣！眾俺老爺府中，並沒有什麼小姐，這也可笑！強支吾！你冒稱佳婿因何故？指腹裁襟影響無。生住了！你主人將妹子盈盈許我為婿，那時元和七年，剛才五歲，庚帖現在我家。算到如今，整整十八歲了，正是婚期，怎推沒有？丑、末依你說，媒人是誰？生媒人是翰林獨孤鬱和俺哥哥梁正言。末這等何不請他兩位面見老爺，就好說話了？生怒介豈不曉得！他二人已死。放這樣屁！哦，我曉得了：敢是嫌儒素，將人別抱琵琶去？因此上斷吾來路，斷吾來路。
末這廝一味胡賴，祇是打便了！眾打生，俱下。生疾走上，氣介氣死我也，氣死我也！誰想鄭注這廝，無禮至此！這場沒趣，怎回寓中！這裡離宜春院不遠，聞得潤娘在內教歌，且自尋他告訴去！虛下。小旦引旦、貼、丑、副淨四女子宮妝、抱諸色樂器上舞低楊柳樓心月，歌散桃花扇底風。小旦老身奉旨在宜春院教歌。這些搊彈女子，看看習肄精熟。眾弟子可將所教之曲，合演一回！旦胡琴、貼箏、副淨琵琶、丑箜篌，各彈介。生一面上潤娘在哪裡？小旦迎介原來是梁相公。怎得到此？請坐，拜茶！生小生受了天大的屈氣，無處可伸，特來奉訴！小旦為甚？生你且教演完了，漫漫的說。看旦介看此女子美秀而文，技藝又精，敢問是誰家女子？小旦他們都是良家女子，被仇公公選來的。這彈胡琴的叫做鄭盈盈，乃右神策判官鄭注之妹。生大驚叫介呀，鄭注之妹，就是小生的聘妻了！我正受了鄭注之氣，來告訴你。原來俺妻到此地位，恨殺人也！哭介。旦驚認，背悲介這等說來，他便是梁郎也呵！失落胡琴在地，小旦拾起付旦，旦不接，背哭介，小旦亦悲介
掉角兒序生妻呵，祇道你怨紅絲猶啼向隅，誰料你着霓裳教成歌舞。似這等弄檀槽風前鷓鴣，好一似咽金籠架邊鸚鵡。痛殺你柳含顰，花解語，粉妝成，玉琢就，一捻身軀，怎做了班姬紈素，生打入明妃畫圖？潤娘呵，可怎生慈悲搭救、玉成夫婦？
小旦雖是相公原配，事已至此，怎生挽回！生怪道鄭注不肯認親，叫一班豪奴辱我，原來獻妹入宮，幹此不良之事！小旦噤聲！此處常有宮監往來查點，不是啼哭的所在。旦偷看生，悲介
前腔小旦相公，我和你向潯江相逢路隅，多謝你贈紅綃記恩心府，怎忍見儜桑間羅敷認夫！指旦介險做了哭長城杞梁之婦！你兩個淚將枯，心欲碎，似哀猿，如別鶴，鳳隻鸞孤，俺便道情非鐵石，腸如轆轤，也祇好學啼鵑，夢裡勸君歸去。
內響道介。小旦慌介不好了，仇公公來了，快些回避！生是仇士良那廝麼？俺便撞死在他身上！諸女站一邊介。淨、小生同上。淨咱家仇士良。小生下官鄭光業。合俺們奉旨同來閱歌，不免徑入！小生見旦，背介好個女子，為何愁容滿面？淨見生，怒介
撲燈蛾何方一野儒？何方一野儒？闖入仙音部！潤娘，你也好笑！禁地肅清嚴，怎引無端閑雜，也前來玷污！生怒介請教：活活把人的妻子搶了來，難道丈夫不容見一面的？淨一發胡說！誰是你的妻子？生這彈胡琴的女子鄭盈盈，是我梁厚本自小聘定的！小生秀才，此話可真？生千真萬真！揖介望老大人與小生作主！淨大怒介你，你，你就是梁厚本狗弟子麼？往年罵我之仇，不曾報得，今日又來，快打，快打！我內官家心性豪粗，遇冤家但知捶楚！左右打生，小生勸介書生無知，老公公何必一般見識！向生介梁兄有話好說。仇公公奉旨來的，不可唐突！且含糊，天威咫尺，你莫逞囂呼！
眾推生出院介。生那裡說起！一日之間，喫兩番毒打。可恨！可恨！下。淨鄭老先生，此人屢次辱我，誓必置之死地！小生下官聞此生，甚有才名；且是樞密公面上，不可造次！淨他目無我輩，梁公公原不喜歡他。小生不看梁公公，須看白樂天分上。況他科舉來此，老公公極重斯文。淨這等只不教主司中他便了！小生向小旦介潤娘，那些女弟子，教的可成了麼？小旦成了。淨不日要進御，與我好生教演！小旦妾身曉得！小生打道回去！淨、小生下。小旦盈盈過來！
前腔你胡琴藝已精，指日可呈御。旦跪介上復老尊師，奴是有夫女子，也志甘荊布。小旦噤聲！但風聞，累及尊夫，且從容駕前伸訴！旦奴家雖入梨園，倘欲進御，情甘一死！梁郎若再來時，師傅替奴多多上復：叫他努力功名，無以妾身為念。奴家今生不得相從，願結姻緣與來世耳！淚介。小旦緩須臾，祇願你貞心感動鬼神扶！
小旦旁人瞥見也心酸，旦睹面相逢欲話難。
小旦情到不堪回首處，旦冰弦淒怨為誰彈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