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小忽雷/第六齣
第六齣 爭琴起釁
鵲橋仙淨扮仇太監蟒玉儀從上披香殿裡，皇恩獨荷。宰相猶然側坐。便浮雲蔽日，敢誰何？渾不怕交章青瑣。
炙手熏天勢絕倫，腰橫玉帶蟒袍新。漢家常侍留衣缽，側目朝廷用正人。咱家五坊使太監仇士良是也。俺唐家自天寶年間，寵用老公公高力士。不期安祿山反叛，駕幸西川。滿朝文武都去簇擁着蕭宗皇帝靈武登基，把個太上皇丟得冷冷清清。惟高公公一人，戀主不去。僥倖寇退還宮，太上皇道，高公公是個忠臣。特賜開府儀同三司之爵，恩禮倍常。以此累朝皇爺，道咱內官中間，盡有好人。不比那些外官的酸子，一味咬文嚼字，濟不得大事。因此把咱們事權，一發任得重了。如今梁公公守謙，官拜內樞密使。王公公守澄，現居監軍。咱便是王公公位下第一個得用的。叨蒙聖恩，授為五坊使之職。每日率領着羽林禁軍巡察機密，兼採辦御用物件。前呼後擁，卻也着實風光。今日閑暇無事，不免向曲江市上遊玩一番。倘有希奇古董，買他幾件，進萬歲爺，多少是好。孩兒們，打道往曲江去！喝道下。場上預設古董店一座，內陳各色樂器箏琶等物
金雞叫丑扮趙二上九日灘頭坐，賣不出人間冷貨。破畫殘書空堆垛，看得人多，濟不得饑餓。
區區趙二是也。本貫姑蘇人氏，曾為清客班頭，會打十番樂器，能彈箏琴箜篌。酒船上遭遭勝會，妓女家處處熟遊。製簫笛，安笙簧，般般妥貼。點雲鑼，修弦子，事事風流。祇因久慕曲江繁盛，移家來住皇州，開個古董鋪子，到也自在清幽。舊銅器，揩抹出來，道是商彝周鼎。破碑刻，裝潢好了，恣說是漢篆秦籀。黑流鰍的破琴，有年代，便誇做孔北海、嵇叔夜。碎零星的畫片，沒款識，便扯做吳道子、張僧繇。弄虛脾，瞞天說價，討個幾百幾千，一任他們笑話。遇在行着地還錢，賣去一件兩件，也不算做白丟。為此，人人道我生意好做，個個到我店裡閑遊。燒幾枝捧兒香，替他解解俗氣。烹一壺梅花片，與他潤潤渴喉。有時遇着王孫公子，卻也應接不周。坐久了，又要替他照看鞍馬。買成了，少不得央人送到地頭。這幾日生意冷落，正値夏末初秋。雖則是店裡擺得花花綠綠，可憐餓得肚皮裡清水直流。笑介閑話少敘。近日俺店中收得一件希奇樂器，名喚小忽雷。有人說是大內之物，最難得的。不免取出來放在架頭，供人賞玩。取出小忽雷，揩抹介
醉扶歸生閑步上乍涼天，早散書堂課，向長安坊市漫經過。那黃公酒肆近如何，章臺柳色能低軃。一路行來，且喜有個古董小店開張在此，不免隨意觀玩。向丑舉手介請了！丑放琴在櫃趨迎介相公請坐，拜茶！生伊家何物手摩挲，敢這裡暫容清坐！
丑相公要買古董麼？生看介寶店所藏，色色精雅，一時買不得許多。指案上介則這一種是何樂器，怎生有此精工？
丑此是胡琴，名為小忽雷，是個有來歷的物件。生怎見得？
皂羅袍丑此器非小可，看取槽如紫玉，檀號娑羅。當初，有位韓滉老爺，官封晉國公。曾在四川地方，得一奇樹，堅如鐵石。有識得的，說是娑羅檀。取來鋸開，製此胡琴，聲響異常。大的叫做大忽雷，如今不知下落了；這是一面小的，叫做小忽雷。前代德宗皇帝曾取入宮中，藏於內庫。生內庫的東西，怎生出在外面？丑後來，朱泚太尉作亂呵，蒙塵天子去關河，宜春宮院皆兵火。這小忽雷呵，龍膺蛇腹，俱遭折磨。冰弦牙柱，齊歸冷落。虧得區區趙二，是個識貨的。因此上，向風塵，拾得這希奇貨。
生原來如此。借過來紬看！丑遞琴，生看介妙也！
前腔誰把琅玕劈破，付與公輸追琢，師曠調和。彈介二條弦上曲無多，彈來恰與求凰和。小生意欲買此胡琴，未知實價。丑這也是論不得價的。相公既是賞鑑，不好多說。伍拾兩！再少不去了。生便依你。酒逢知己，千鐘不苛。琴逢賞識，千金豈訛！適才帶銀五十兩，來還坊間書價，就付你罷！取銀付丑介，丑付小忽雷介，生喜介檀槽喜得今歸我。
羅袍歌淨響道引雜上小隊呼鷹齊過，有幾處樊樓鬧市，芳草平坡。這裡是趙二的古董店，咱且暫歇。生作欲避不及，淨見生手中琴介那秀才手中是面胡琴。那裡得的？生是小生恰才買的。淨取過來瞧！生付琴淨看介是那裡買的？丑便是小人店裡的小忽雷，這位相公使五十兩銀子買的。淨背想介我記得前輩老公公說，內庫有什麼小忽雷，一向失落在外。看介看此龍頭之下，分明有嵌銀『小忽雷』三個字，想必是了。回看生介秀才，這小忽雷送與我罷！生是小生用價買的。我與足下素非相識，怎肯奉送？淨怒介你若不肯與我，便坐你一個大大的罪名！這是前朝御用小娑羅，你偷藏，潑膽如天大。生公平價買，何得言偷？便是御用之物，怎生在這趙二店中？尋常玩具，明交正割。何勞貴監，前來勢奪！丑扯生背介相公放婉款些，這是五坊使仇公公！噤聲，休惹空頭禍！淨秀才，你姓甚名誰？怎敢公然呼我貴監？手下人索了！雜欲綁生介，生怒介不得無禮！我便姓梁名厚本，別人怕你，我不怕你！雜他是樞密梁公公的親侄，現在權平章家坐館。淨哦，你倚着樞密、平章的勢要，藐視咱家。咱也不與你計較，只拿這小忽雷去，還了萬歲爺便罷！休胡鬧，免撒科，冤家拚做待如何！生奪，淨推介，生真閹竪，忒肆潑！淨好罵，好罵！孩兒們，打他出去！雜打介。生冤哉此恨怎消磨！
下。丑叫介梁相公轉來，收了銀子去！呀，去得遠了，且自慢慢還他。不免收了店罷。閉門不管窗前月，吩咐梅花自主張。收店下。淨弔場咦，梁厚本這畜生，好生放肆！怎生尋件事件處置了他才好？雜公公不知，他正是光棍梁正言的兄弟。正言倚着平章、樞密，替司空于頔交通關節，買節度使做，正是干法紀之事。老公公只當巡察風聞，吩咐巡城御史，連平章、樞密都壞了，看這秀才倚靠誰人！則這個題目，便處置了他也。淨此計大妙！
清江引莽風波，架起天來大。暗箭如何躲！平章有罪愆，樞密也難辭過。那其間，獨掌朝綱，都在我。
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