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戲傳奇/香祖樓/第二十七齣
第二十七齣 訪葉
場上設帳幔，掛「落葉菴」匾，老旦尼扮上風過一林空辭枝覆砌紅。禪心若明鏡，秋老惜芳叢。老尼乃落葉庵中一個住持是也。前夜三更時分，有個高軍官，送來一位小娘子，說是副元帥家眷，不許怠慢。我叫徒弟們小心款接。不料昨日黃昏忽然生起病來，呻吟竟夕，神氣十分薄弱。日高三丈，不免扶他到佛堂上坐坐，喫些粥湯。徒弟，扶二夫人出來。丑扶小旦病妝上小旦
北黃鐘醉花陰纔待歡娛病來矣，暗思量浮生無味。坐介問天天栽排我受孤悽。淚介儘他們作踐低微，竟到了拜螻蟻。老師父，那元帥的大營相去多遠？老旦就在小嶺前面，俺這返真樓上，便望見他的大旗竿呢。小旦如此求你扶我上樓去一看。老旦你是有病的人，不要扒高上低，恐怕勞乏了。小旦不妨。今日裡但見他細柳掛旌旗，不枉了嫁着個會封侯俊夫婿。同扶下小生巾服上
南畫眉序寒日散林霏，秋草荒原恁岑寂。下官仲文，今日軍務稍完，為此獨自微行，去與若蘭一會。你看兵火之後，村莊冷落，雞犬蕭條，直恁荒涼也！露禪關一角，靜掩魚扉。看介落葉庵，這裡是了，有人麼？老旦上香龕十笏佛無語，清磬一聲人叩門。官人從何處來的？小生前日有一個姓高的軍官，送來一位娘子，可在裡面？老旦官人可是仲元帥營裡來的？小生正是。我要見他。老旦他昨日生了病，不能出來，官人隨我到佛堂去罷。小生呀！好好的怎生起病來？老旦官人，多謝你俊阿難指月相尋，爭奈他病天女散花難起。小生如此便到佛堂去。合石壇旛影風搖曳，看花底綠窗深閉。
同下丑尼扶小旦上，伏几介丑女菩薩，勸你不要上樓，果然勞乏了。請自將息，我去取些湯水來。下老旦引小生上這裡來。小生見小旦，撫肩哭介阿呀！若蘭呵！小旦盼介仲郎，你當真來了。哭介老旦呀！原來就是元帥，待我去備茶伺候。下小生旁坐，小旦哽咽唱介
北喜遷鶯敢是我心兒思你，只尋常夢裡便逢伊。小生青天白日，怎說是夢。小旦仲郎，你當真來了麼？驚也波疑，淚盈盈從何說起？小生你的年來苦況，高駕都告訴我了。小旦咳！高駕所知者，奴身飄泊耳。則奴的腸斷魂消，有若個知！閃得人沒轉移。老爺，你仔細看奴一看，畢竟是人耶是鬼？小生說那裡話！則為你想煞下官也！小旦別的且慢說，您可也接見俺一紙書兒？您可也接見俺一首詞兒？
小生小雁兒寄到此書，方才看完，就被差官催促起程北去，無由復你一音。昨見裴、扈兩公，只說送你到家，與夫人相見了。豈知又遭許多磨折。小旦淚介小生則下官別來呵，
南畫眉序萬苦不堪提，看了這潘鬢星星便知矣。可憫夫人為着你更忘餐廢寢，似醉如癡。小旦哭介咳！夫人，我的娘呵！你早些忘記小奴罷。小生淚介家下是那一個忘記得你來喲。幽蘭院不敢同遊；香祖樓生憎重倚。只期再結他生願，誰料得憑般尋你。
小旦仲郎呵，奴在家時，終日憂愁別離。及出門後，又終日憂愁會合。小生卻是怎的來？小旦
北出隊子豈但是相逢難必，便相逢又安能百歲依。與其把一番長別做兩番啼，倒不如捨了夫人不見伊。小生驚介此時正待團聚，怎又說出這樣話來？小旦咳！仲郎呵，則我的自己酸辛自己知。
小生畢竟是什麼意思？小旦奴是個薄命之人，在苦境中斷然不死，若得返郎金屋，定然重作枯蘭。小生那有此話。代小旦拭淚介
南滴溜子我和你情緣乍悲乍喜，做萍飄絮墮。再連枝蔕，把恨苗愁根刪薙。應該逐鳳鸞，焉能嫁蟲蟻，勸展放眉顰，將新婦做起。
小旦仲郎，想起扈家來迎娶時，奴心下要死個明白，所以毅然上轎而去。
北刮地風哎呀！瞥見那落雁風吹扈字旗，賀黃金新買蛾眉。看森嚴虎帳陳兵衛，算今番有翅難飛。洞房中銀蠟金杯，繡屏前羅衾鴛被，畫簾邊翠繞珠圍。憑着俺血淚傾，冤氣冲，打破了風流營壘。拿定他老人星，紅鸞不敢騎。誰承望詠枯楊，竟免生稊。
老旦捧茶上滿窗藥氣雙愁淚，一縷茶煙兩鬢絲。請元帥和二夫人用盞茶兒。小生有勞了。菴主請便。老旦下小生聞得琴壽那狗才，已被賊兵殺卻，這李蚓夫妻，我如何輕輕放得他過。
南滴滴金論貪狼毒蠆難姑息，喜禽獸先為刀下鬼。縱雞竿赦不得鴟鴞配。小旦李蚓自應處置，我那生身之母，尚求寬免。小生他已不是你父親妻室了，管他則甚。他已棄前夫，如敝屣。幸有那後來夫，收留覆水。李蚓這狗賊，擁着個死人妻為元配，況他是賊黨應誅，難同杖笞。
小旦你不曾聽見那賊營中議論，亦覺可嗔可歎也。
北四門子他說道奸權當國忠賢避，最可恨嚴公介溪。布浮雲面面私蒙蔽，趙文華誰的兒。看看的吏治虧，綱紀頹，做良民受不得各樣欺。且圖些食共衣，且免些寒與饑。因此上效倭蠻橫行無忌。
小生起立說介古來變亂，原是官吏逐漸釀成的。那嚴嵩父子，不過竊威求賄，是一箇貪財小人，豈知忠君謀國之道。天良既喪，譴罰自隨，由他去罷。
南鮑老催冰山勢危，乾兒義子徒自卑。這家倒敗，又向他處飛。天生就時世妝，做時人合時宜。但居官各盡為臣理。幸河清海晏兵戈洗，和你還朝去，成嘉會。
小旦昏暈介小生呀！怎的暈去了，快醒來！小旦
北水仙子俺俺俺，俺神氣微，猛猛猛，猛向那空處盤旋沉又起。小生你因何生病？想是感冒了。小旦料料料，料非因受慣風霜。小生便是觸犯了甚的？小旦也也也，也沒有飛來神鬼。小生端的因何而起？小旦是是是，是天公派下的。小生還須服藥調理。小旦他他他，他不許凡人調理。小生身子內覺得怎樣難過？小旦只只只，只不過百事思量總不甚宜。小生卻要怎生才好？小旦想想想，想不出人間境界如吾意。這這這，這的是奴命短，佛難醫。
末帶馬上野色連孤寺，邊聲下夕陽。入介請老爺回營去，各官俱到，候爺飲宴。小生蘭姬，好生將息。明日着鼓吹安車來接你。小旦執小生手介仲郎，你當真去了。咳！淚介小生明日就相聚的，何必傷心。小旦搖首介只怕不能待矣。小生什麼說話，豈有此理。小旦不放小生，昏暈介小生扶介呀！又暈去了。菴主快來。老旦上呀！二夫人甦醒。小生蘭娘，甦醒些兒。
南雙聲子香肩倚，香肩倚，似一片輕雲委。秋波滯，秋波滯，似兩點明星啟。小旦呻吟介小生好了！醒來了。蘭娘，好將息。菴主，全仗你，只今宵一夕，加意扶持。
老旦老尼在意，元帥放心。小旦執小生手看介仲郎，你當真去了。作悲楚不勝撒手介咳！罷罷，留你不住，你去罷。大哭伏几介小生亦哭，拍肩介蘭娘，我且暫去，明日相會的呀。同末下老旦女菩薩，札掙些，到裡面去睡罷。小旦咳！仲郎，你真個去了。老旦去了。明日就會的。小旦咳！天呀！夜了呀。
北尾煞光景無多送花萎。老師父，窗紙上悉零零的，是什麼響？老旦是晚風吹一陣落葉來喲。小旦咳！葉呀葉，則你到秋來受盡了風欺，勾引俺斷腸人去同做鬼。老旦扶下
